但此刻被她娘一聲獅子吼驚醒，并突然猛烈的食物香氣兒一勾，立時就生龍活虎半點兒睡意也無。

“咳，娘先别急。那最裡面的土豆到時候了，若不這會兒取，怕是要烤焦。”

她這一打岔，不管是急着要解釋安撫的人，還是柳眉倒豎爆發邊緣的人，都是齊齊一愣。

迎着兩人或無奈或不快的目光，石婵又擡手指了指熏籠。

“真的，再不撿，就焦了。”

石海玉苦笑。

“婵兒啊。你這性子……寵辱不驚，專心緻志，也是不錯。”

“你……有你這麼慣孩子的麼？！還有你，一天就知道吃吃吃。這日後嫁去别人家裡，不定被如何嚼舌根！你可怎麼活，怎麼就不知道愁呢？！今晚上不許……”

楊氏的訓斥還不等說完，懲罰就要出口的瞬間，卻被又一次打斷。

石海玉溫柔笑着，輕聲開口。

“媳婦兒你這手藝，真是沒的說了。不說我走過這麼多地方，就是京城裡久負盛名的蘭香齋大廚，也絕調不出沒你這醬料的香氣！”

“聞聞這滿屋的香甜氣與醬香味。如此珍馐美味，若等的人隻能看不能吃，可也太命苦了。”

“再說，這年還沒過完。你昨兒還念叨婵兒沒食欲，也沒什麼精神頭。”

“眼下且饒她這一遭。年後若再亂來，連帶這次一起狠罰如何？”

石婵見她爹暗中頻頻打來的眼色，也立刻順水推舟扮起慘來。

“嗚，好餓啊，我好像晚上沒吃飽？”

“吸溜吸溜，娘，這土豆一定用了爹年前帶回來的陳皮和白芷腌過，對不對？底料的醬……是山下王大爺家特制的！娘是特意為我拿出來的吧？謝謝娘！娘最疼我了。”

楊氏被這父女倆一唱一和，一套組合“拳”下，難免立場動搖。

就算知道他們暗地裡“狼狽為奸”，卻耐不住女兒喊餓，與丈夫真心實意的誇獎撫慰與看似還不錯的，姑且算是“建議”吧。

“噼啪——”

桌上的燭火爆出一聲燭花後，楊氏拿定了主意。

“看在土豆真好了，以及我花的心血份兒上，今晚不與你們計較旁枝末節。趕快把吃的扒拉出來，免得真烤焦了，糟蹋東西！”

“好咧！嘿嘿——”

“咳，婵兒，收斂收斂。這時候千萬記得，行事要厚道，不能得了便宜還賣乖。”

一家人其樂融融吃了晚膳後的點心。

被炭火一烘，三人都覺得身體内外都熱乎乎，軟綿綿。似乎一閉眼再睜開，就能看到明早的日光。

石婵狠狠眨了眨眼，頂住困意，暗中給自個打氣。

‘擇機不如撞日，與其戰戰兢兢苦等卻錯過，浪費了今晚。還不如順其自然，當下就說開。反正橫豎都是要挨罵的，且等娘罵完，才好找機會說服她嘛。’

心中甫一想定，石婵立刻清清嗓子，引來父母的目光。

“咳咳，娘，孩兒有件事，想和您商量商量。”

楊氏初聽石婵這口氣的瞬間，一邊眉梢就揚了起來。

但念在眼下氣氛實在不錯，且正是吃飽喝足時候，也沒力氣生氣，挑剔。所以她很快就決定，不那麼苛待孩子以及自己。

“又闖了什麼禍事，還是又饞什麼吃食？先說好，這寒冬臘月可沒處弄那些，你從你爹故紙堆裡翻騰出來的稀奇古怪東西。”

石海玉正喝着自家曬的山楂茶，消食祛積，行氣散瘀。且因輔以冰糖，甘甜回味之中，愈加能體味到烤醬土豆與甜地瓜的鮮香餘韻。

這會兒聽到母女倆說話間又起火藥味兒，再顧不上悠然自得。明面上按兵不動，暗中早早豎起一隻耳朵細聽。

誰知，還不等他想出這回的合适拆解之術，就聽到一句讓他腦中一白的話。

“嘿嘿，這回不是吃的。娘，我想這兩日下山一趟，在祖宅裡住段時日。”

一瞬之間，仿佛山間還帶着冷氣北風，從緊閉的門扉灌滿了内室。

被炭火與燭台發出的噼啪聲，襯的越發靜的氛圍，霎時讓石婵剛還昏沉的腦子立時清醒了，比當頭一盆冷水還有效迅速。

但開弓沒有回頭箭，雖察覺哪裡好像不太對的石婵，也隻能硬着頭皮把這幾日間隐約存在心頭，又在今個午後精煉過的說辭倒了出來。

“倒也不用太久。隻是娘這兩年時常念叨，嫁人啊婆家啊。那我下山去，先見識一下有婆母的大伯母她們的日子。也能算是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