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慧站在門裡，四喜站在門外。

錢慧也不看四喜，打開門後，便轉身回到寝宮裡，四喜則跟在她身後，順手關上了宮門。

等四喜到了裡間，就看到錢慧，坐在床邊，露出核桃般的雙眼，呆愣的看着前面。

四喜走上前去，輕輕的握住錢慧的手，無聲的安慰她。

錢慧慢慢的擡頭，整個人委屈的不行，她撲在四喜的懷裡，眼淚再一洶湧而出。

四喜一動不動，兩人就保持着這樣的動作，過了很久。

“好了，小姐。”四喜一邊替哭的打嗝的錢慧拍背，一邊道，“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還是四喜最好了。”錢慧趴在四喜肩上，翁生翁氣道。

“四喜，我餓了。”四喜一下立起來道，“我要吃東西。”

“好。”四喜應道，“你要吃什麼，我給你做。”

“我想吃四喜做的酒糟丸。”

“好。”

四喜一直陪着錢慧，待錢慧睡着後，四喜才去了小廚房那邊。

路上，四喜一直想着錢慧睡前問她的話。

當時錢慧拉着她的手，問道：“四喜，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啊？”

那時她隻笑了笑，并未回答。現在想來，她對她那麼好，當然是因為她是她啊！

那還是很久以前，那時四喜還不是四喜，那時她叫大丫。

大丫是家中長女，因為父母想要一個弟弟，所以她有了很多妹妹。

那時大丫帶着妹妹們，上山下河，日子雖然清苦，但她和妹妹都很開心。

後來家裡終于有了弟弟，但那時他們家真的養不起那麼多孩子了，這時候就必須送走一個。

送誰呢，這是一個問題？

他們選來選去，最後選的是五妹。那時五妹才四歲，什麼也不懂。每日裡隻知道流着哈喇子，跟在她身後，如一個小尾巴一樣。

五妹走的那天，娘親抱着哭的不能自已她，嘴裡直道：“那是一戶好人家，五丫過去是享福的。那人家沒有女兒，五丫過去就是他們唯一的女兒，是好事……”

聽到娘這麼說，她好像也被洗腦了。對，五妹是過去享福的，是過好日子的……她不停的這樣安慰自己，以求一份安心。

自五妹走後，家裡的日子越過越好，爹娘和其他妹妹臉上的笑越來越大。

隻有她，因為内心的那一份愧疚，終于沒忍住去找了五妹。

原本她是想，就遠遠看一眼就好了，隻要五妹過的好，她就放心了。

五妹的那個莊子有些遠，她走了很久很久才到；那個抱養了五妹的人家也很好找，最大的那戶就是了；隻是她的五妹很不好認，因為她髒兮兮的，渾身上下每一塊好肉。

五妹看到她，也不說話，就眼淚一直流，流到她心裡，讓她喘不過氣來。

當時她年輕氣盛，二話不說的帶着五妹跑了。等逃出那個莊子了，她也茫然了。

現在家肯定是不能回的，回去了那夥人說不定在，他們在的話五妹一定會被再送走的。

就這樣，她和五妹在山上躲了好幾天，後來還是被村裡人發現，才被領了回去。

那時爹娘坐在堂前，看着她們兩個，一個流淚，一個歎氣。弟妹們圍在一起，誰也沒有說話。

最後還是她最先開口：“爹娘，求您們了，不要送走五妹好不好，我明日就去找王嫂，我去幫人幹活，我來養家，求您們了，不要送走五妹。”

聽到這話，爹娘猶豫了很久，才答應了。

也是她運氣好，當時錢尚書府缺幾個粗使丫頭，她家又和那王嫂家沾親帶故，所以這份差事便落在了她頭上。

她簽了賣身契，進了錢府。好在她幹活勤快，人也好學，工錢便一年比一年好，賞錢也一年比一年多。

後來，許是人紅是非多，她被幾個管事整治了。被誣陷偷了東西，要被打二十棍，然後發賣出去。

這時候，小姐便出來了，替她主持了公道。後來夫人把她調到她那裡，她在夫人那學了很久，才被安排成了小姐的貼身丫鬟。

後來她站穩了腳跟，成了小姐眼前最得臉的人。一次閑聊，談到這事。

她還記得那時後小姐一面吃着她做的丸子，一面随意的說：“因為你給我做了小丸子，我相信一個願意給我做小丸子的，肯定不是壞人。”

她也不記得她聽到這話的時候是什麼感受了，估計是覺得這小姑娘怎麼那麼好騙，一碗酒槽丸就收買了，這要是出去了，不要……

後面，她聽過很多傳言，都是說錢家小姐怎麼嚣張跋扈，怎麼目中無人，怎麼……

面對那下人同情的眼神，她永遠隻是笑笑。

她不會向他們解釋自家小姐多好騙，多單純，隻要你付出了一點，她就會拿十二萬分的熱情來回報……

那滿城風雨與她無關，她隻要好好守着她家小姐就好了。任那歲月流轉，隻要小姐回頭，那她就在那裡。

這是她許下的諾言，定當一生遵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