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虞從不主動提及有關任務的事,姜眉雖覺得有些突然,也并未多想,隻道她隻是因為信任吳虞才會為他說話,至于公主之事,自然還需等待顧元琛定奪。
吳虞卻好似默認了姜眉已經答應了一般,開心地說道:“那便再好不過了,姐姐,我這就去和勝哥說,我等你的好消息!”
姜眉拉住了他,遲疑為何還要同梁勝去說。
“哦,是因為這還隻是我自己的主意,我人微言輕的,平日裡也做不了什麼決定,隻是聽勝哥說王爺在想辦法營救那位公主,我便想到了你,恰好也想來看看你。”
姜眉點點頭,告知吳虞近日來還是不要再同那些營妓接觸,如今龍武衛中正在查辦此事,他應當注意避嫌才是。
目送着他離開,姜眉披上了鬥篷,本想着四處走走散散心,一直回想着方才吳虞說的話,不知覺間便到了營妓們的住處,便想進去探望,隻是才靠近了幾步,就被看守在旁的龍武衛軍攔下了。
以往她來此并不地算少,龍武衛軍中看守之人亦知道了她是顧元琛的人,與梁勝等熟識,故而從未刻意阻攔,今日換了兩個生面孔,不認識她也是應當。
姜眉才想擡手比劃,說明來意,便被厲聲呵斥,被一把推倒在了地上。
“哪裡來的野女人,說了讓你滾還不知道嗎?将軍有令,查清營妓被何人殘害之前,不許有任何人前來探望,你聽不懂話嗎!”
姜眉本不願招惹麻煩,起身便要離開,不成想那看守的士兵卻不依不饒,不僅不讓她走,還要将她捆起來,說她是北蠻的探子,潛入營中,假裝不會說話。
姜眉忙去尋顧元琛給她的腰牌,才察覺因換了衣服,腰牌并不在身上,百口莫辯,又不能與這些士兵打鬥,便被人捆吊着胳膊綁了起來。
那将她攔下的士兵在她小腹上狠踹了一腳,姜眉悶哼一聲,跪倒在地上。
才換好的新衣服擦過粗粝泥濘的草皮,沾上了一大片污穢,連帶着她的青絲也是。
她正欲想辦法辯解,讓這士兵去尋何永春為她作證,來為營妓送飯的白發夥夫認出了她,忙把那兵頭拉到一邊去,說明這位可是敬王爺的人。
“什麼,是敬王的人!”
那兵頭先是一驚,可是轉念語氣便冷了下來。
“敬王殿下的人又如何?既然是敬王的人,好好的來這婊子住的地方做什麼?”
“怎麼了?該不會是他敬王爺自己吃着營裡的葷腥,卻不讓我們龍武衛軍中的弟兄們碰吧?”
他一邊咒罵一邊走到姜眉身邊,一腳重重踏在她的肩頭,将她人翻了過來。
“我看看,哼,長得倒是還有幾分姿色,到底是侍奉王爺的女人,和伺候弟兄們的就是不一樣啊。”
聽他和身邊之人賭氣咒罵,姜眉大約知曉前後緣由。
顧元琛狠心處置了血羽軍中一些不守規矩的兵痞,宗赴将軍手下的袁崇校尉為了整頓龍武衛立威,也效仿處置了一批龍武衛士兵。
此人的表兄因常來尋營妓作樂,被軍法處置,因而他才會如此兇惡,不依不饒。
不過說到底,也是他把姜眉當做了顧元琛身邊的暖床之物罷了。
姜眉沉聲并未反應,她也不想計較什麼,隻想快些結束這場鬧劇。
夥夫為人善良,知道姜眉身子不好,也不會說話,一直在幫姜眉辯解,那兵頭卻不依不饒,一口咬死了姜眉就是探子,腳上踩踏的力度更重了幾分。
“啊這!軍爺不可啊,您快放了她吧,她真的是王爺身邊的人!和那梁大人一同行事的,如今前來或許是有要事協查。”
提起梁勝,那兵頭更為憤恨,罵道:“我呸,什麼梁大人,他算個屁,連個兵都不是,還敢對我們龍武衛的人頤指氣使的。”
“诶,我說姓張的,你這頓飯還送不送了,你是不是不記得你女兒還在這裡面呢?好好好,你喜歡多管閑事是吧,那這群臭婊子今日就餓着吧!”
強權威脅之下,夥夫不敢再為姜眉說話,隻當做什麼都沒看見,連給領頭的士兵磕了好幾個頭求情,才被準許挑着飯送了進去。
營妓居住之處本就在大營偏僻之地,如今禁令下達,附近更是無人走動,那兵頭看見姜眉不應聲,又覺四下無人,嘟哝了一句不會真是啞巴吧,竟将腳碾移,向她胸口去踩。
姜眉察覺到他惡心的意圖,轉過頭冷晲他一眼,目光如電。
那士兵被這一眼看得不敢有怠慢,腳停在了半空中.
如此,他心中也有些納悶,怎麼是這樣兇惡的神色,莫非這女人真的是個做事的?
這樣卻不好辦了。
人人都知道敬王爺不缺女人在旁,對手下愛護有加,若她不是個下賤的婢女,真要追究起來,他也理虧。
“你當真不會說話?”
見姜眉全然不把他放在眼裡,又閉上了眼睛,兵頭惡自心生。
他拔出佩刀,問身邊士兵:“你們可看好了,是不是她硬要闖進來,與我們打鬥起來,不敵我們才被誤殺的——都别怕,袁校尉和敬王爺本就不對付,若我們占理,殺了她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般視人命如草芥,颠倒黑白的行徑,姜眉聽罷自然怒火中燒。
眼見那刀尖逼近了她的眼睛不過剩下一指的距離,她也不曾眨一下眼睛。
兵頭被她的眼神震住,不敢動手,便把刀交給了另一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士兵。
待他踏在自己肩頭的腳松開幾分之時,姜眉挺身掃起一腿,鞭在他兩腿間,帶出一聲痛徹心扉的慘叫,又順勢将整個身子壓在了他的腰後。
若不是被踢了肚子因痛有些脫力,這一下必能坐斷他的脊骨。
那兵頭口吐鮮血昏死過去,其餘士兵回過神來,正要上前與姜眉打鬥,便被熟悉的聲音呵止。
“放肆,你們在此做什麼,都住手!”
來人是龍武衛軍的校尉袁戍嶽,身後之人,則是眉頭緊鎖的顧元琛和心急如焚的梁勝。
走近之後,瞧了姜眉身上的泥濘還有鞋印,顧元琛的面色顯然更為陰沉,袁戍嶽見他并不發話,忙讓身邊士兵為姜眉松綁,将鬧事的幾人拖下去處置。
“慢着——”
顧元琛語氣淡然,卻讓在場之人都感到了一陣寒意。
袁戍嶽回過身恭敬抱拳道:“王爺息怒,下官絕無維護之意,必然以軍法處置這些人!”
顧元琛點點頭,示意梁勝去為姜眉松綁。
他又道:“袁校尉方才不是說讓他們都住手嗎,我們也看得分明,是我的護衛和龍武衛的士兵打了起來,其中緣由若是不責問清楚,反倒讓龍武衛軍士心寒,龍武衛軍畢竟是天子之軍啊,将軍若是将人直接殺了,恐怕不好吧?”
梁勝顧不得那麼多,看姜眉面上一側都是泥污,掏出了他那條淡藍色的手帕,讓她擦拭幹淨。
瞧着地上的那個兵頭,梁勝一眼便能看出姜眉身上的鞋印是他的,于是趁着顧元琛說話之際,從那兵頭的手指上狠狠踩過。
袁戍嶽出身世家,本就是天子一派,對皇帝顧元琛忠心耿耿,雖對顧元琛面上敬重,心中也始終懷有敵意,故而也深知今日之事顧元琛不會輕易放過,不由得暗自歎息。
“是……王爺放心,末将一定會嚴查此事。”
他把頭一轉,怒目而視,呵道:“你們!說說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顧元琛卻又将人打斷:“我的護衛傷了嗓子,已經許久不能開口說話,你讓他們先說,若是有栽贓誣陷,又讓她如何為自己辯解?”
“衆多人欺負她一個是錯,她将此人重傷亦有不妥之處,袁校尉,你說此事該如何處置呢?”
不僅是袁戍嶽,就連梁勝也感到詫異,他本以為王爺會當即為姜眉出頭,将這幾人就地斬殺,讓袁戍嶽向姜眉親口道歉才是。
姜眉擡眸看着顧元琛,走到他身邊,想要告訴他方才幾個士兵對他暗中诋毀,還威脅無辜的夥夫,顧元琛卻隻是淡淡掃了她一眼,示意她等會兒再說。
“我的人我自會問清楚緣由,本王相信袁将軍也會這麼做,明日将這幾人的口供交至本王帳中,再做裁決,如何?”
“還有,既然他們識人不清,不守軍紀,依本王之見,不如就抽調一隊血羽軍看守在此吧。”
姜眉明白了顧元琛想要做什麼,垂眸立在他身邊,她的殺心已經沒有那麼重了,取而代之的則是小腹上的痛楚以及周身的寒冷。
還不待袁戍嶽回答,顧元琛又道:“血羽軍本應當拼殺前線,如今在此看守,也是為了幫助袁校尉整頓龍武衛軍軍紀,袁校尉不必言謝。”
三言兩語之間,袁戍嶽啞口無言,滿面羞紅,讓人将幾人都關押下去,恭送顧元琛帶着姜眉與梁勝離開。
顧元琛一路上默不作聲,快到大帳時才牽起姜眉的手,加快了一些步伐,待回到帳中,交代給梁勝一些事,便讓人打來熱水,替姜眉脫了被弄髒的衣服,這才瞧見她肩頭和小腹已經青紫的大片瘀痕。
“你會不會怪我沒有殺了他們?”
姜眉搖了搖頭,不等顧元琛幫忙,坐進浴桶裡清洗自己的身體。
就算是被捆着手腳,無需幫助,她也能殺了那些人,不需要顧元琛來幫忙,如果說她想要什麼,那便是顧元琛站在她這一邊就好。
她應當,沒有什麼不滿意的才是。
“那你不開心,是怪我借此事讓血羽軍介入?”
姜眉又搖了搖頭,躲開了顧元琛的手,把臉上的泥痕洗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