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
“也沒有怪你……”
“别把你的衣服弄濕了。”
她在顧元琛手心寫罷後垂眸,将自己的身子浸沒水下,抱起雙膝,努力想找出一些别的辦法,讓方才不快的回憶離開頭腦。
顧元琛了解姜眉,如今她這般反應,對他抗拒冷漠,必然是有原因的,他何嘗不知道方才姜眉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又何嘗不想将那幾人五馬分屍而快。
他也恨自己空口許諾,身為高高在上的王爺,卻又被這世上的種種“不能”掣肘。
近來龍武衛軍與血羽軍多有争執,今日之事若是貿然強硬處置,反而是授人以柄,對姜眉也多有不利。
他聲色微哽,緩緩道:“眉兒,今日之事絕不是就此放下,你信我好不好?從前你不是問過我這句話嗎,我知道方才讓你傷心了,或許你不再相信我了,但是我保證,再也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了。”
姜眉喉間酸澀,擡起頭笑了笑,她知道保證這種事不作數,可是既然他能這樣講,那便無需再糾結此事。
她瞧着他字字動情地緩緩念道:
“你做事有自己的理由,我不能幹涉。”
“我方才想和你說,他們在背後暗中指摘你,還欺負送飯的夥夫。”
“别的事,沒有了。”
“我說不了話,你也不在意我要說什麼,所以我有些難過。”
不過我沒有怪你。”
“說到底,也不過是遇上了不通情理的惡人罷了。”
“我見過的惡人很多。”
“嗯。”顧元琛在她額心親了親。
見他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姜眉把漉漉的手貼在顧元琛胸前抹了一把,揉皺他的前襟,便當做是洩憤好了。
“這樣便不難過了?”
顧元琛看了看自己胸前的掌印,眉眼間帶着少有的和悅笑意,也不等姜眉邀請或是拒絕,徑自脫了衣物,坐進了浴桶中,懷抱姜眉。
拍揚起的水花在浴桶中來回撞擊着,顯然這空間内容下兩人有些狹促,顧元琛說今晨他也是這樣抱着姜眉同她一起沐浴,隻因要接聖旨,不得不離她而去。
“聖旨?”
為了和顧元琛交流,寫字方便些,姜眉調換了姿勢,半跨在他身前,扶着他的肩膀。
顧元琛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卻笑道:“你怎知今晨你也是這樣坐在我懷中的?”
瞧着姜眉耳根微紅,他放松了些身體,讓姜眉伏在自己身前更舒服些。
他告知姜眉,皇帝顧元珩已經決定将前線戰事大權交由自己,責令便宜行事,軍務要事以戰情為先,無需上報京城。
姜眉是真的為顧元琛感到高興,眼眸間的光霎時間提亮了幾分。
“還好此次陛下與你一心。”
她寫道,卻并非是為顧元珩美言。
她沒忘記顧元琛過往經曆的一切,知道他對過往閉口不談,正是因為受過往所累。
她知道自己是不得快意的人,他也一樣,不同的事,她此生将近,已經無藥可救了,可是他還有漫長的時間用以消解。
“嗯……是啊。”
顧元琛捧起水澆在姜眉的背上,為她揉按肩頭的瘀痕,情難抑時,在她額角處親吻。
“我那皇兄從來都是這樣,我最是讨厭這樣的人。”
“嗯?”姜眉不解地看着他。
“這種人沒有做大惡,卻又讓人倍感折磨,恨他入骨,他的惡不夠,原諒他把往事當過眼雲煙,可是恨意不能散卻,你說這樣的人是不是非常可恨?”
他揉了揉姜眉的頭輕聲道:“所以,我很佩服眉兒,你能手刃那個褚盛為自己報仇,我此生呢?恐怕是不可能做到了。”
在旖旎的熱氣之間,姜眉搖搖頭,忽然起身攀着他的臂膀,在顧元琛薄潤的唇上親了親。
不知是否是隔着朦胧水汽的緣故,顧元琛總覺得姜眉的眼睛有些濕漉漉的,明明是含笑看着他,卻又似乎在流淚。
顧元琛挑眉笑道:“好了,你怎麼又一副不開心的模樣?本王的煩惱,自然是本王一人的,何需你為本王分擔?”
他輕輕挑起姜眉的下巴,另一手用食指和拇指抵在她的唇角處,推起一個彎弧。
“你記得,你笑起來的樣子更美——好了,既然是本王說了不該說的話讓你煩惱,那本王便也和你說些好消息吧。”
他把姜眉擁在懷裡,她雖瘦弱,可是抱起來卻軟綿綿的。
“這幾日北蠻軍幾次妄圖反撲,都被我們殺得節節敗退,梁勝他們也不負我的期望,帶回來了不少消息,特别是北蠻後方,烏厭術石的自己領地裡疫災爆發,平民,奴隸等死傷無數,如今北蠻後所能供應的糧草十分短缺。”
“我們要勝了。”
顧元琛朗聲道,他鮮少在旁人面前表露這般欣然的喜悅。
“而且,我們要勝的十拿九穩,烏厭術石和他的父親一樣,都是惡狼一般的性子,要打,就要将他們一擊打痛。”
姜眉寫道:“好,我也見過很多北蠻人,他們的天性使然,今朝落敗,若是輕輕放過,恐怕今後大周再逢天災,他們又會卷土重來。”
“還好有你。”
顧元琛眼眸一顫,将人往懷裡攬近了一些。
“如今京城裡依然是春光爛漫,不出半個月,這北地的暖春也要來了,我正在同宗帥及其他将領商議反攻之時,或許就在半個月後,待班師回朝,或許已經快到夏至之時了。”
他拉起姜眉的手親了親,笑道:“你如今的生辰也是夏至之時,要同本王一起慶賀,秋狩之後,我就會請封東昌,帶你離開京城,不用在意那些可恨之人。
“或許做一個閑散王爺,我們也能做什麼神仙眷侶……你呢?你心裡可有過此意——不許說你妹妹和那個紀淩錯,本王可不想聽這些話,隻說是有,還是沒有。”
他一直都有此願,隻是不甘與怨恨,驅使着他留在京城掣肘皇帝,與其明争暗鬥。
如今他已經遇見了一個可以讓他放下這些痛苦過往的理由。
姜眉的眼神有些恍然,她沒想到顧元琛的期冀裡也有她的位置,這是她所能承享的嗎?
“你這是什麼表情?”
顧元琛蹙眉,随即輕笑,“相處了這麼久,生死相依有了,肌膚之親亦有了,莫不是你還不相信我說的話?本王為何狂騙你?”
他擡起姜眉的右手手腕,指了指那緊鎖的金環。
“待回到京城,我就找人把這東西拆了,在離開京城之前,紀淩錯那小子究竟招惹了什麼禍端,我也查個明白,這些還不夠嗎?”
姜眉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眼見他眼底的委屈和不快幾乎奪目而出,她寫道:“夠,隻是我從來沒有你想得這麼長遠,我以為我們不算是——”
“不算什麼?”他扳起姜眉的臉,便在姜眉的口中霸道地掠奪。
在水汽和情欲的催逼下,他額心金紅的花钿格外明豔。
“本王什麼都給你了,你還有何不滿意,還不算什麼?好,本王現在帶你出去問一問找人問問,我們之間發生了那麼多事,應當算是什麼!”
他忽然起身,将人抱離了浴桶,突如其來的寒涼讓姜眉手腳下意識圈緊在他身上,慌張地央求他放下自己。
顧元琛自然隻是逗弄她而已,重新坐回浴桶中,這樣觀音坐蓮的姿勢,更是格外暧昧。
“你想和本王長相厮守對不對,隻要你不反對,那就是願意了。”
她輕輕颔首,拉起顧元琛的手,讓她用手指抵在自己的喉間。
“我,會陪着你,不論多久。”
她的聲音嘶啞不能分辨字音,卻艱難地把這句話說出口。
因為她想,如果她的嗓子還沒有壞,她一定要親口把這話說給他聽。
隻是這世間有太多事,并非她一己之願所能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