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她近乎于無聲的啜泣,顧元珩頓時覺心如刀絞,小憐更是手足無措,想要去為她擦眼淚,又擔心弄疼了她臉上的傷,急得也要哭出來。
顧元珩把自己的手帕遞給小憐,她擡起小手,小心翼翼地覆在姜眉的面上。
“姐姐,不要哭,哭了這裡痛。”
姜眉握住她的手,搖了搖頭,轉頭可是看見這條青色的手帕,前塵往事便止不住地湧上心頭。
萬般悲哀之下,她躺回了床上,任憑淚水打濕枕頭。
顧元珩抱走了小憐,畢竟還是個小孩子,被他哄了一會兒,小憐便忘了方才的事,有了困意。
他把熟睡的小憐交給馮金,從給姜眉所帶的衣物中取出一條幹淨的手帕,回到了哭泣不止的姜眉的身邊。
“對不起啊姜姑娘。許是這米糖讓你想起了傷心的往事……你若是有什麼委屈或冤情,大可以告訴我們,莫要一人留在心底積郁成結。”
他把手帕遞給姜眉,便不再多問一個字,靜靜等在她身邊,等她的心緒恢複平靜。
姜眉止了眼淚,看向顧元珩,似乎是在質問他為何會在此。
“這幾日夜裡勞累,又睡不慣新屋宅,一時染上了咳疾,恰好遇到了先前為你醫治的郎中,他問起你的傷安養如何,我們便來看望你和小憐,不知道你們睡着了,抱歉。”
他的聲嗓極盡溫柔,又說的極為誠摯,不摻雜一絲一毫的用意,隻是叙叙地談起一件平常之事一般。
姜眉卻并不像領情,打量了一番顧元珩,應當是在看他今日的穿着。
今日是臨時起意前來小葉村,顧元琛隻換了一件杏色的外衫,内裡的錦袍卻沒有更換,這姜眉如此機敏,恐怕是已經發現了。
他正在想要如何解釋,姜眉卻突然指了指他的肩頭,原來是他的外袍領口處夾了一片幹枯脫色的花瓣。
姜眉收回了手,重新阖目養神。
“謝謝你……”
顧元珩撫去了那花瓣,卻并未丢在地上,隻是小心地撚在了掌心裡。
“當日因有事匆匆告别,想來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楚澄——既然你當日就已經知曉了我們的身份,我便不說我是預備進京的舉子了。”
她擡眸看向顧元珩,淡淡念出兩個字:
“随便。”
姜眉不知道這個人叫楚澄的人想要做什麼,她也不想知道,她隻知道這樣的書生秀氣卻又不是書生的人一定不簡單,她不想與這樣的人扯上幹系。
即便這個楚澄目前的所作所為,還算不上是太過讓人厭惡。
可是那又怎樣,人一慣是最會僞裝的,這個人連身份都不明朗,誰知道他這樣行事,是否是有所圖謀。
兩人無言對坐了片刻,顧元珩看她似乎的确不願意談及過往經曆,便問道:“今日前來,還有一事要問姑娘,此事方才我也同兩位老人家商談過了。”
姜眉點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小憐是個很可愛的小丫頭,可惜命途多舛,如今她的父母皆已不在人世,外祖父與外祖母皆年事已高,恐今後并無依靠,我有心收她為義女,讓她——”
見到姜眉不耐煩地搖頭,顧元珩停下了述說,用扇輕輕按住了她想要在床褥上書寫的手指,起身為她來紙筆。
她的手本就十分好看,又寫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字,顧元珩看着有些出神。
“這些和我有什麼關系?”
“你想做什麼便做。”
“我是什麼人,又管得到她嗎?”
他細細讀過這些滿懷恨怨的話,長眸微眯。
“怎會沒有?小憐她很依賴你,你如今也需要養傷,我的宅院清幽僻靜,恰在駱钰縣城内,也方便為你醫治身體,不知你意下如何?”
姜眉盯着顧元珩的臉,冷哼了一聲。
果然,果然啊,這一通彎彎繞繞,果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代價是什麼?”
她憤憤寫道。
“你想要我做什麼?”
“我不是會被你利用的人。”
“你就算是把她帶走買了,也與我無關。”
顧元珩不知她為何忽然這樣激動,隻是認真地接過紙筆,認真讀完了她想說的話。
“我雖不知道姜姑娘你為何如此冷漠,對旁人百般提防,可是我大約能明白,是從前有人借你的信任傷你傷得極深。”
顧元珩笑道:“你救了小憐,不顧身負重傷将她送回家,這幾日來她對你如此依戀。還有方才你熟睡前為她扇着扇子納涼……”
“我能從這些點滴之中窺見你是極為善良之人,姑娘不必妄自菲薄,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
姜眉擡起了頭,眸光如電,拿回紙筆,用将要幹涸的毛筆寫問道:“那我是怎樣的人?”
顧元珩合起折扇,搖了搖頭,從她手中接過筆,又起身去沾滿墨汁。
“人有千百情姿,而我們也不過隻有匆匆兩次會面,坦白說,我不知道姜姑娘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有何喜好,又有何志向,或許今後我可以給你一個答案。”
面對他的回答,姜眉沒有嘲笑,也沒有自嘲。
“大娘大伯答應了?”她拿過吸滿了墨汁的筆寫問。
顧元珩颔首道:“宅中冷清,我本想讓二位老人家一同前去,可是老人家擔憂農田中的莊稼,并不願意放棄生計,我亦不能強求。”
“你放心,我也會問過小憐的意願。”
姜眉又寫問道:“你收她為義女,你自己的子女呢。”
察覺她正盯着自己眉心的印紋,顧元珩垂了睫羽,澀聲道:“發妻不幸早亡,至今膝下并無子女。”
姜眉知道此人沒有說謊,沉默良久寫道:“小憐是個很聰明的丫頭。”
“她不畏懼你,故而你對她并非别有用意。”
“我也很放心。”
“小孩子什麼都不懂。”
“她家裡人都答應了,問她做什麼?”
“帶走她便是,最好就在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