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沉穩有力,已經可見十年後一二分風姿。
久安甯按下心中震驚,得體回禮:“鳳栖山,久安甯。”
聞言,晏觀亭瞳孔微縮,心中了然。果真如外界所說,青珩仙君一反平常收了徒弟。
二人互相見過後,齊齊轉向驚魂未定的女孩,靜等開口。
“啊……到我了嗎?兩位姐姐好,我叫喬十安。”喬十安縮着身子,瑟瑟站回久安甯身旁。
雲裡霧裡聽完兩人互報家門,她隐約聽懂兩人都是正兒八經的修士。
女孩小心打量二人的動作機靈可愛,惹得兩人皆偏頭勾唇。
久安甯實在沒忍住,摸了下左右張望的圓腦袋,“多少歲了?”
喬十安捂住頭,對上兩張不苟言笑的俊臉,呆在原地:“仙人撫我頂?”
此話一出,兩人皆是忍不住,轉身輕笑。
“我十七歲,吃十八歲的飯呢。”
“十七?”
晏觀亭打量了彼此的身高,女孩堪堪矮了她們一個頭多,震驚之意不由言說。
本以為年歲相差甚遠,哪知竟是同輩。
久安甯緘口不語,在一旁充當着柱子。前世她也就長喬十安這般個子。
這世不知是因修行,還是師無虞和靈妖們雷打不動下廚監督她吃飯的緣故,她個子蹿出好大一截,比尋常郎生都高。
山外陰嘯又起,晏觀亭眉心一緊,神情嚴肅:“山外還有同門手足待我去尋,此地不可久留,二位也抓緊離開好。”
與二人别過,她消失在路頭夜霧中。
“當真不同我離去?”
“久姐姐不必擔心,稍後有人接我的,你救我一命,又将我送至近郊,已是有恩于我。”
喬十安望了眼天色,心知那怪老頭很快就能找着她。想到這,她蛄蛹了一番,從荷包裡掏出些細軟。
“身上實在沒别的東西,他日報恩的話太空,久姐姐你就收下這些東西吧。”
不等久安甯拒絕,喬十安就将東西塞入她手中,嘴裡還嘀咕懊悔方才晏觀亭在時沒想起這茬。
夜霧中金光漸閃,是符音宗招式特征。
久安甯知是有人來接女孩,自己時間也不能再耽擱,遂未作推脫,随即與之告辭。
*
幻境内
女鬼縮在一旁,渾身顫抖。眼神時而清明,時而晦暗,來回往複幾次後竟是落了淚。
師無虞渾身是傷躺在枯樹下,奄奄一息。他費力睜眼,向女鬼伸手安撫,氣若遊絲:“不關你事,勿要多想。”
夢魇幻境内,他仍是少年模樣。
清瘦的胳膊懸在半空,小臂延伸至手背的青筋明顯,微微凸起。
女鬼哆嗦着嘴唇,噙淚擡頭。看到對方身上的傷後,适才止住的淚又瀉出眼眶。
“不是我,我、我不是………”
她捂住腦袋,雙手不住地扣抓捶打,滿臉痛苦。師無虞努力擡手,終于能夠到女鬼。
他斷續哼唱着不知名的曲調,輕拍她的肩膀。緩慢悠揚的旋律中,女鬼安靜了下來,不再傷害自己。
幻境内圓月當空,仿着現實人世間的陰晴圓缺,笨拙地過着十五。
唱罷,四下隻聽聞秃鹫啃食腐肉的動靜。
這是小時母親用來哄他們姐弟睡覺唱的歌。
那時他們怎麼也不會知道,這歌後來會被最小的孩子唱給化身厲鬼的母親。
師無虞脫力,手拍動不起。
好在安撫女鬼奏效,他緩了口氣,拖着胳膊收回。
手将回身之時,一雙利爪倏忽扣住小臂,指甲紮入緊實的肌肉中。女鬼暴起,兩手一擰便将人砸了出去。
一大口鮮血噴湧而出,好似也是最後一口。
内髒都已破裂,該吐的不該吐的都已吐個幹淨。
周旋百餘年,女鬼比之最初強大了數倍,傷人的手段師無虞也逐漸承受不起。若是死在今夜……也行。
師無虞的臉緊貼在地,沾染污血與泥。身子在快速失溫,四肢冰涼得厲害,是脈微欲絕之兆。
腦中閃過的一個身影,促使他清醒了一瞬。現在就死嗎?可他還有很多事都沒做。
右臂接近失去知覺之際,一股溫熱傳了上來,好似有齒牙般的東西塞入他手中。
眼前天旋地轉,蟄伏的女鬼與幻境變得不真切起來。
師無虞心神一緊,意識回籠,身子躺在客棧難睡的硬榻之上。
頭疼得緊,本欲伸手去揉,身旁卻生窸窣動靜,直接讓他僵身在床。
久安甯小心将虎牙吊墜塞入師無虞手中,見人未有醒來的迹象,不免有些大功告成的得意。
用靈力捂熱冰涼的手後,她起身退步,以極低的氣聲對床上靜卧的人說道:
“生辰快樂,師尊。”
月色如水,照着女孩輕身退出房間,也拂過榻下那雙澄明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