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鎮上布滿盞盞花燈,火花銀樹之處歡聲笑語。其間燭火朦胧,恍若天宮玉宇。
街角茶水鋪子下,臨街角落坐着一紫衫女子,同尋常客人一般喝茶,看不出端倪。
賀為漫不經心掃了眼茶杯,杯面竟倒映着金光文字:天劍宗來信,劭炘衍已祛除魔氣,平安脫險。
蔥白玉指撥弄着桌面上的水漬,直至擦幹不見,杯面的傳書靈文也跟着消失。
緊接着,又亮了起來,同上次不一樣的内容:此行之事不可耽擱,探明速回。
這是單獨給她的。眉眼愈深,透出兩分凝重,一縷疑慮煩躁爬上面龐。
賀為向不遠處擡頭,一玄一白的身影出現在她視野,兩人溫吞步行,快要走遠。
她不再耽擱,放了茶錢起身,不動聲色沒入人群,跟在二人身後不遠處,
昨晚一路追蹤那白衣女子到鎮外林中,那少女竟打起血魔精血的心思,讓潛伏暗中的賀為小吃一驚。
那抹精血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物。若不是此行有要事在身,當要試試能否拿到手,出手買下或是趁火打劫。
久安甯……賀為眼眸一深,心知這人不是省油的燈。有絞殺血魔的膽量,自然不會輕易把東西拱手讓人。
又想到昨晚那抹紅色身影,眼眸寒芒一閃,似有烏雲布了上來。
羽山晏氏少家主,無故出現此地,其中必有緣由。晏觀亭也是為那而來嗎?
還有昨夜返程前,逐漸趕來的符音宗人馬。
十幾年碰不上幾次的諸子百家人物,近日卻跟約定好般,先後掩人耳目趕到青辛鎮。
賀為一時頭疼,捋不出個頭緒,将目光投回那兩抹身影,對方已行至河邊。
在此之前,她閉關修行多年,出關後便受宗主塢慈道人所托,奉命前來此地。
賀為所在的執遺峰人煙稀少,她又極少與其他師門弟子交談,因此對近些年外界傳聞知之甚少,猜不準兩人的關系。
同出同進,郎才女貌,倒像是道侶。
隻是白天二人買完簪子後,氣氛生得怪異,一路無言,沿街漫遊。
全神貫注聽到天黑,也沒得到幾句有用的話,害得白費靈力。
八街九陌,道寬路長。師徒二人逛到東市街尾,這裡鋪子漸少,人流也稀疏許多。
手裡已提了不少東西,都是久安甯相中給靈妖和歸終的。
每次她挑好,師無虞去結錢,彼此間形成奇怪的默契。上午那茬過去後,兩人未再開口說過話。
見逛得差不多,師無虞找了個小厮,吩咐将東西送回客棧。
久安甯在一旁等得無聊,被隔壁燈市的熱鬧吸睛,在她看來,青辛鎮的燈花節,應就是凡間的元宵。
這一日,深居閨閣的姑娘獲得難得的自由,可精心打扮一番,同家中姊妹上街遊耍。
前世她赴上元燈會極少,嫡親姐妹中,隻有她與沈知意二人。
沈家其餘偏房分家較早,姐妹們見得少,不親。就是碰上,也隻願意圍着沈知意。
為數不多去的幾次,他人總會生出事端,因些雞毛蒜皮,惹得衆人掃興。
那時她以為,熱鬧人多就代表着混亂。為避免殃及己身,索性後面就不去了。
呆在晚香堂,同院裡的丫頭婆子吃上一頓熱湯,倒比逛燈會有趣的多。
思緒回籠,久安甯立于燈火闌珊處,靜望隔街一片繁華。
人們穿梭于華彩四溢的花燈中,目光焦急,翹首以盼。
往往不經意一瞥,在燈海中找到那個身影。于是,一個春風得意,一個倩笑嬌颦。
說不上衆人到底是在賞燈,還是尋人。
河道花燈飄晃,流水争先送遠,花簾燈蓋相互碰撞,生出清脆悅耳之音。
水面上倒映着星火燭影,栩栩如生的花燈讓人目不暇接。
“這麼漂亮,難怪都愛。”久安甯獨自低語,心中對熱鬧一詞生了新的定義。
“小女郎,買個花燈吧!許個願望,再放河裡,多好。”
附近有個賣花燈的鋪子,攤主是個年輕小夥,面上滿是熱情,飽含活力招攬生意。
少女環顧四周,确定此人是在與自己說話。她遲疑了一瞬,走上攤前。
攤棚上挂滿各色的花燈,傳統蓮花樣的,動物外形樣的,還有宮廷花燈、骰子燈等樣的,皆是做工精美之物。
部分燈的用料别有講究,應是摻了靈力或是用的修界奇珍異寶的邊角料。
久安甯怔怔看着,一時未說話。
攤主見她一身派頭不像差錢的,又不像是對放花燈沒興趣。眼珠一轉,他敏銳抓住一切商機,樂呵開口:
“與其說是願望,不如說是祝福,給自己,給他人。不是說舉頭三尺有神明,萬一祂老人家聽見了呢?”
久安甯順着攤主的動作仰頭,冬日夜裡沒有星辰,漆黑一片。遠處煙花綻放,燃亮了半邊。
神明?神明若是真能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