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終豁然開朗,随之又對記憶裡整日對他冷臉的女孩另眼相看。
高手竟在吾身邊!
注意到對方頭頂隐約閃冒智慧的光芒,狌狌心知他核桃大點的腦子應該想通了,緩聲開口:“但變數歸變數,旁人依舊幹涉不了的。”
套到有用的線索後,歸終當即決定拍屁股走人,哪肯理會狌狌這個小古闆的耳提面命。
他絲滑起手一套演技小連招:困了,餓了,不聊了,吾要走了。
水藍衣料消失在窗邊,院外響起一陣摘花折柳和嚼東西的動靜,随後歸為靜寂。
直棂窗外,大簇紫菀花受風晃動不停。
狌狌收回目光,精靈般的長尖耳向後撇去,純良的臉上劃過一縷笑意。
青珩,你該怎麼謝我呢?
……
一鈎彎月高挂黑穹,灑落一地清輝,照得腳下莖草葉面銀光閃爍。
師無虞背着少女,穩穩走在回鳳栖的路上,跨步間上身幾乎未動,沒等走出二裡地,背上人的呼吸旋即勻暢。
腦袋實實垂在頸側,溫熱的呼吸透過他的發絲,拂落皮膚,酥癢直抵人心裡去。
照這個速度走回去,飯應是要涼個徹底,他索性讓靈妖們先行回去,自己則背人默默趕路。
近來天氣出奇的好,晝夜溫差不大,少女不會受涼。
今夜是師徒二人第三次走這條路,不用任何符陣,純粹步行。前兩次是重陽節時,他帶人走了個來回。
草間窸窣,傳出起伏不定的蟲鳴,林裡偶爾閃過兔逃狐追的黑影。
“可是餓了?”寂靜中師無虞溫和開口,聲量融于溪水流動之音,但也足以讓人清晰聽見。
“……”
“醒了還不答話,為師又得罪你了?”
本該是疑問的語氣卻以陳述說出,四下無人應答,好似是他自說自話。
直至走入另一片山林,耳邊才響起悶悶的聲音:“師尊瞞了徒兒很多事。”
師無虞腳下未停,輕微側首:“說來聽聽。”
“很多事。宗門大會您從沒跟我說過。”
“若想知,回去為師便講給你聽。”
“不止是這個,還有很多事情!”
背上的人氣急敗壞,說着直起了身子,憤憤比劃了兩下。師無虞停步護住人,确保不會跌下去後才繼續走。
“未曾瞞你,你若是問了,為師知無不言。”
“為何師尊從不主動說,一定要等徒兒問?”
師無虞詫異:“幾百年的事情,你要不問,為師從哪件講起?”
小到宗門大會,大到修行渡劫,要都一一主動講,那他不用閉關了,把人撿回鳳栖山就得開始日夜講故事。
話是這麼個理,可久安甯未生在修界,見識生平遠比不上師無虞,若不由他主動講,她哪知有何可問,最後隻能從他人口中拼出個大概。
少女一時語塞,挑不出此番強盜邏輯的錯,于是又大剌剌地趴回師無虞的背上:“師尊怎麼知道徒兒醒了。”
“氣息不穩,身子還刻意控輕了些。”
少女轉醒未出半刻,師無虞便察覺到了,仍是背着人走出幾裡。直到背上人“不動聲色”挪了數次位置,他才出聲詢問。
“沉嗎?師尊可有吃力?”
師無虞思忖了一瞬,選擇實話實說:“沉。”
話音一落,久安甯犟着要下地,很快又被師無虞含笑的聲音按了回去:“隻聽一個回答就鬧。為師背着不吃力,無妨。”
久安甯這世日夜紮實練功,長得高挑勻整,自然不能同前世紙糊的身形比,單是兩條長腿就占上不少分量。
但對師無虞來說,遠談不上吃力。
玩笑意味褪去,少女面上開始生熱,自覺現今大了不該同師尊鬧小孩脾氣,着實不成體統。
心裡自慚形穢,環握師無虞的手卻緊了幾分。
“勿要過甚在意身形。于修者而言,應以體魄為重,修為上乘方乃行世之道。”
師無虞今夜話變得格外多,主動打破了短暫沉寂:“于為師而言,你隻消歲歲年年身長健,其餘無需考量。”
此話在不在理,立時被從林間急速而出向兩人刺來的山魈所驗證。
上一秒還趴在人背上的少女穩穩落地,召槍橫打來者腰腹,兩力緩沖之際,她趁勢捏訣生出一張靈網,攏住了這厮。
山魈凄厲嘶吼,死死盯瞪二人。
與尋常山魈不同,它額心鈎出道口子,湧冒騰騰血氣與污塊,生生染紅了下方的眼珠,淌血的臉顯得異常詭異。
顯然已經邪化,失了神智的妖獸一向是修者刬惡鋤奸的對象。
久安甯退至一邊,靜候師無虞示意發落。
折玉在她手裡沾染過不少妖靈的鮮血,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對靈雀都下不了手的女孩。但若非必要,她也極少痛下殺手。
“是人為。”
山魈額間血氣分出一抹繞到師無虞指尖,僅是一眼便得了結論,指尖血氣随即被靈力消解。
久安甯心驚下手之人狠辣,罔顧生靈。正欲開口,她臉色一變,手腕飛擰遞出長槍,止住了陡然掙脫靈網撲向師無虞的山魈,一槍穿腹紮地。
她跨步擋至師無虞身前,不敢再離人過遠,幾乎是以相貼的站位警惕望向周圍。
“出手乾淨,未見慈柔之失,好槍法!”一道中氣十足的喝彩自林間傳來。
半晌,款款走出一個斜背拂塵的女冠,黑袍白襯,衣角繡着精細的金鸢圖案,随着她的步伐輕輕晃動。
此人面容猶如臘月冰湖,即便是在微笑,也難以讓人感受到任何溫度。
久安甯不知來人是敵是友,表情未有松動,謹慎打量對方。直至身後人緩緩出聲:“鳳栖山後生攜小徒,見過淩真師太。”
少女愕然,腦中似有一根銀針攪動,她睜大眼睛,與含笑望向自己的女冠對視。
淩真,天罡台無情道師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