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漫灑長階,符音宗如雲亭台樓閣間,匆匆跑過一個少女,行步間生風,一汪水面泛起漣漪。
喬十安捧着剛出鍋的炊餅,遞向櫻花樹上閉目養神的人,“冬睦,要嘗嘗好吃的炊餅嗎?”
樹上的人背過身去,沒有要理人的意思,壓枝欲墜的粉白花瓣落在燙手的餅上。
冬睦躺于櫻樹枝幹上,以手作枕,姿态随意。翠青袍袖垂落,由風吹到她鼻前。白淨的手剛要碰上,衣服的主人有所察覺,不客氣地将其捋了回去。
喬十安也不惱,仍是立在樹下,仰望背對她的身影:“冬睦是還在生師兄們的氣嗎?”
綠影未理會,留得樹下的人自說自話。
“師父已經跟二長老說過這事了,師兄們去領罰了。”
至于師父是怎麼知道知道這件事的,自然是她去告的狀。
“冬睦,你不要管别人瞎說,你就是很厲害!”喬十安眼睛亮亮的,說時還蹦跶了兩下。
頭頂終于有了動靜,她一時沒聽清,開心地追問:“冬睦你剛才說什麼?”
男人動作遲緩地起身,妖豔的臉盛滿冷漠,兩片薄唇微動:“我說,吵死了。”
“哦哦,這樣啊。”眼中笑意僅僵了一瞬,喬十安狀似很忙地整理衣領,開朗道:“那我小點聲。冬睦你……”
話未說完,鱗片摩梭樹皮的聲音響起,少女心道不好之際,樹上的人瞬時化作青蟒,扁平的蛇頭疾速蹿至眼前,露出鋒利的毒牙,嘶嘶地沖她哈氣。
豎瞳充斥綠熒的兇光,詭異而危險,似有即刻纏繞獵物窒息而死之勢。
誰料,一張炊餅突然塞入血盆大口,青蛇哈人的動作一滞,眼睛變得滴溜圓。
冬睦本以為對方會像初見時被吓跑,哪知現下不僅敢逗留,甚至摸上了他的蛇吻。
“不要老是吓唬我,把我趕跑了,以後誰為你說話?”喬十安撸貓一樣地摸着蛇頭,耐心開解。
“以後師兄們再奚落你,别隻内耗,你那麼厲害,打回去呀!”
冬睦吐出炊餅,他聽不懂女孩嘴裡時不時蹦出的一些怪詞,隻是大緻曉得句意。
作蛇形時不能人語,此時再特意變回人形又有些奇怪。于是他就這麼蛇身絞緊樹幹,前身懸空挂着。
近一寸寬的身體有序覆着青翠鱗片,冰涼光滑。喬十安順着蛇身摸着,感受到其下潛伏的力量,情不自禁拍了一巴掌。
“瞧你這大胖身子,讓他們見識威風後,連背地嚼舌根都不敢的。”
這話直白得讓冬睦想聽不懂都難,他龇牙吐出紫褐色信子,緩慢湊近對方的脖子,警告之意不由明說。
“他們那樣欺負,你都不反擊,為什麼偏偏就煩我?”喬十安輕拉細小的蛇尾巴,一下下晃着,以示不滿。
自打來到符音宗,宗門上下無不依着她,唯獨這條蛇就沒給過自己好臉色,枉費她的多番維護!
冬睦隻是吐着信子,靜靜盯着一處。由于沒有眼皮,要不是被捏住的尾巴尖時不時掃過手腕,喬十安根本拿不準對方睡了沒有。
一人一蛇皆未再說話,靜賞遠處湖面上的煙雨與畫船相眠。
簇擁枝頭的櫻花不堪重負,近日連連吹落花瓣,一點粉紅落在了蛇身下部,青鱗為紙,花為墨。
冬睦幾番扭滑身子,應是想把花弄下去,卻是徒勞。
見狀,喬十安想都未想,探手摸向花在的部位,想替對方除去。
奈何經冬睦先前的動作,花瓣陷在了蛇鱗之中,她隻得再向下些。
溫熱的手剛碰到那處,青綠長身一顫,蛇頭下意識反折蹿手而去。
青蟒維持着前身弓起的攻擊姿态,目光同喬十安一起落在突然多出兩個血孔的手上。
後者後知後覺地痛,白眼一翻,腿軟倒地,“啊!中毒了!”
根本沒注入毒素的冬睦:……
雖好心幫忙,但莫名負傷。喬十安知道對方并非故意,因此隻是戲瘾發作,想逗他開心。
剛想起身之際,遠處水榭傳來棒喝:“好你個野妖!竟敢傷人!”
少女剛骨碌爬起,兩個人影就閃至身前,一左一右架起了她。
“小師妹可有受傷?哦,老天!兩個洞!”
“平日讓你勿與這野蛇過近,這下好了。”
“沒毒的!沒事的,沒事的,沒事的!”眼見情勢不對,喬十安蹦跶攔住兩個高出她一頭的師兄,無奈對方根本聽不進去。
“野妖果真難改卑劣低賤的本性,師妹平日的好給你喂昏頭了是吧!”
“大長老當初萬不該将你救下,應由着你成枯骨一具。”
兩人義憤填膺地叱責,可謂唾沫星子橫飛,青蟒原本滴溜金黃的蛇瞳一沉,隐有危險暴怒之意。
索性兩人還記着一旁被蛇咬的師妹,沒罵上幾句便挾着喬十安迅速回了宮殿,留得青蟒愣在樹幹之上。
冬睦恢複成人形,低頭不知在想什麼。半晌,他尋了棵更高的櫻花樹,睡到了頂端的枝幹上。
……
“我?宗門大會?”
充滿不可置信的聲音響徹大堂,衆長老停止讨論,轉首看了喬十安一眼,随即又轉過頭繼續接着講。
“大長老,十安年歲也不小了,何況又是您的關門弟子,不露面宗門大會似有不妥。”
“二長老話雖有理,可十安一沒靈脈,二乃天真無邪,參會若是受傷,可如何是好?”
二長老和三長老你一句我一句,把方方面面說得差不多,一時讨論不出結果,于是齊齊轉向中央高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