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一道黑白快影追至林邊,三五兩下降伏了一隻邪化的山魈。淩真照例調用靈力,逼生出其體内的血丹。
山魈瞠目欲裂,漆黑的利爪在空中揮舞,若沒靈網的阻隔,它肯定直奔淩真而去。
山魈體内邪氣除盡,凝成一抹濃黑的霧氣。将入淩真腰間靈器中之際,這抹邪氣蓦地騰空,向林外而去。
淩真不屑嗤笑,心道這吞噬生靈的邪物求生意識還挺強。
邪物既出失去血丹的宿主體内,便不再有逃生的手段,此時隻是出于本能機械執行着動作。
因此淩真氣定神閑地跟在其後。
靈器中已有二百一十餘枚血丹,各類生靈比比皆是,山魈、魇狐、岩怪……好在尚未有人類。
淩真面色凝重,思忖着血丹背後究竟是何真相。
靈器裡最早一枚怪異血丹可追溯至大約八年,那時淩真并未放在心上,隻是雲遊時順手了結。
誰料之後血丹越收越多,難免不叫她生疑。
若僅是極個别低階修者走些旁門左道,以陣法吸引生靈,飼鬼結出血丹,那倒不足為懼。
若是牽扯人命,這麼多年也尚未聽聞哪方有此驚悚之事,邪化的生靈身上也不找不出人的氣味,此番駭人猜想不攻自破。
背在身後的拂塵輕晃,絲滑白毛本有規律地晃動,此時卻随着主人停步的動作逐漸靜止。
濃黑的邪氣不再無腦亂撞,而是目标明确地飛入了眼前玉宇瓊樓。
紫氣萦繞宮殿,五色琉璃碑上題的字緩緩顯露,淩真黑白分明的雙眸一暗,毫不猶豫地擡腳走入符音宗。
……
一少女靜坐青蓮寶池旁,撐臉望着古樹下的那抹青影出神。
冬睦背倚地面橫生出的粗樹根,高挺的鼻梁擋住橘紅餘晖,将側臉好看的眉眼罩于陰影之中。
荷葉色的瞳孔長時間不動,如同冬日結冰的池面,不帶一絲生命氣息,讓人無法心生親近。
喬十安把玩着賜湘子今日教習她的咒符,待她練習了不下十遍,綠影仍是未動。
她貓着身子挪到樹下,盡量控制着動靜不吵到對方,靠另一邊的樹根席地而坐。
一隻隻小松鼠蹲坐在地,雙手捂着堅果望向女孩。經對方示意,它們靈性地蹦跶來至古樹另一側,隔遠警惕觀望男人。
去吧。喬十安從樹根後探出腦袋,用口型對着松鼠們說道。
小家夥們用爪子撓了撓臉,蓬松的大尾巴翹過頭頂,卷作一團。它們低頭嗅着懷中的堅果,貌似有些不舍。
對面那人再三鼓勵,好話說盡,它們終是動了。
一隻隻毛茸茸跳至青翠衣袍旁,一一将懷中堅果丢至此人腹部,堆成了小山。
冬睦手心被塞入一隻松鼠剝好的松子,他順着動靜望去,垂眼凝思。
喬十安回身古靈精怪一笑,心想對方收到禮物,應會開心許多。随即,背後傳來的尖細慘叫讓她登時探回頭。
隻見綠影将兩隻隔得近的松鼠提起,纖細有力的手逐漸收緊,喬十安眼睜睜看着兩團鼠條不再動彈。
少女震驚目光之下,冬睦拎着兩物徑直送入嘴中,鋒利的牙齒透過皮肉,飛濺出的血飙到她身前草地。
男人銜着兩張黃符,沒有溫度的綠眼冒着寒意,似難以抵禦的海嘯落至對面那人身上。
其餘松鼠不停的吱叫讓喬十安腦袋發脹,她喉嚨發幹,眼中逐漸盛上失望:“你就這麼讨厭我?”
語出,地上的松鼠陡然一變,紛紛變回黃符,伏倒在地。
符音宗的萬物符法力極高,由賜湘子鑽研多年而創,拟人拟物拟形拟音,皆不在話下。
修界甚至有“符音之符,天公眼下,亦可瞞天過海”的說法。
冬睦一向聽賜湘子的話,對其物件向來愛惜的很,現下直接破除咒符,可謂是無聲地表态。
“你喜歡我?”刀片般的嘴一張一合,吐出蛇信子般魅惑的話。
“我……”
朦胧窗紙被捅破,喬十安一時語塞。她以前沒喜歡過人,不知道喜歡一個人該是什麼樣子。
因此,她好像無法回答冬睦。
“我說是的話,你想怎樣?”
喬十安清晰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圓眼登時睜大,仿佛說出這話的人不是她。
要知道,她母單至今全拜自己鴕鳥性格所賜。果然,人被逼急了,什麼勇氣都會擁有。
冬睦冰冷的臉上笑意漸深,好似聽了不得了的笑話,冷眼相看:“你憑什麼覺得我冬睦會喜歡一個靈脈都沒有的人類?”
愚蠢、渺小、脆弱至極的人類。
若不是得了賜湘子庇護,她哪有會有命坐在此處同他插科打诨?
如今隻是略微展示蛇妖本性,對方便雙眼蓄淚地這番看他,足見她的喜歡,從來都隻是玩笑。
自作多情地噓寒問暖,他從不稀罕。對,從不。冬睦掉進那雙汪着一池春水的眼睛,心中逐漸失了底氣。
剛想再開口時,喬十安捏符生出一隻八爪魚,狠狠摔至他臉上,“蠢東西,我再也不會喜歡你了!”
等冬睦拔下吐他一臉墨水的東西,身前的人早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