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栖得山海之利,莊稼比别處春種早,按照往年來說,此時應開始兩個月了。
“暗處不知多少雙眼睛盯着,之前根本找不出時間。”
真不是歸終躲懶,自接任山主以來,不少勢力盯上鳳栖山這塊肥肉。
附近一帶漸生擾事,試探着新山主的底線。
好在祂也不是吃素的,不同于老東西的不怒自威,歸終出了名的刁天厥地。
别說是想在山裡鬧事,路過的牛鬼蛇神都得挨一巴掌。畢竟神獸威望在外,倒無人鬧到明面上來。
歸終鼻尖犯癢打了個噴嚏,後知後覺擦灰,結果是越擦越多,“不過今年莊子裡種得晚些,大家夥說前幾月氣候不好。吾雖遲了些,倒也剛巧趕上。”
久安甯聽後點了點頭,隻要村莊順利春種就好。
“你回來怎麼不說一聲,吾都沒聽到動靜,你這三月又發了狂修煉?”歸終從竈台後冒出頭,望着以前被祂叫做啞巴小瘋子的人,理不直氣還狀地問道。
“取了幾本書走,順道來看看,想着不打攪你們。”
“耶?!”
突如其來一聲大喊,引得久安甯擡頭,一臉古怪看向抽風的少年。
“你你你你你你你,不可理喻!”
歸終迅速蹿起,一腳踏在小木樁上,揮舞用來加柴的火鉗,“隻是換了個地方住,又不是嫁了人,怎麼見外學得這麼快!”
祂在人間聽過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番言論,初次聽聞祂不以為意,以為是指遇水則發,寄寓祝福。
後來才發現,更多的人是将此話用來築成女兒和家的一道溝渠,讓青絲绾成高而豐盈的發髻,無時無刻不被勒令要識大體顧大局的她們再跨不回去。
想不通,采撷愛情覓得良人本為歡喜之事,為何要因此使原本以家人名義相伴多年的彼此生了嫌隙?
人類很奇怪,難怪不幸福。
歸終雖不理解,但也不想理解。凡人之事,愛怎麼過怎麼過。
祂頂多無聊的時候努力開天眼,打探一對新人未來是否真如婚書上所言,同心同德,宜室宜家。
但往往十對裡難找出一對。
旁人怎樣歸終不管,但久安甯日後要因這些凡塵俗世疏離了鳳栖山的人,祂第一個不答應!
哪來什麼打攪不打攪,她生養在鳳栖,鳳栖就是她一輩子的家,不過是出去住了些日子,哪有回來一趟就成打攪祂們的理?
打攪,以前打腫祂時怎麼沒見不好意思,現在說這些話,不是不可理喻是什麼?
現在是如此,以後結了良緣更是如此,鳳栖山一直都會是久安甯的家。
等等,一定要是嫁出去嗎?
憑什麼不能是那隻拱白菜的豬入贅啊?做鳳栖山的姑爺,那也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
歸終憤憤不已,離奇腦回路跑題至九霄雲外,已經開始對着假想豬生氣。
眨眼的功夫,又想到那隻豬日後得對祂和老東西一行人畢恭畢敬,心裡不住暗爽。
雖然後者屆時能否存于人世尚且未知。
不對,一定要有姑爺嗎?
歸終一手叉腰一手拎着火鉗,神色凝重起來。
一個人多自在,想去哪去哪。結緣之後,除了多個軟肋,生活會有任何改變嗎?
放眼修界,祂找不出半個配得上久安甯的人。
等渡了天劫入了道,整日呆在鳳栖修行,偶爾雲遊四海除魔衛道多好。
既然找不到,那就不結緣好了。
“啪——”
一塊面皮打來粘在臉上,擋住了歸終鬼迷日眼的笑容。
“笑得真瘆人,以後别笑了。”
久安甯這張嘴依舊厲害得抿一下能毒死自己。表情雖是冷冷的,看到照進竈房的夕陽紅光後,手裡的動作卻是急了很多。
歸終方才的那番話,她聽後怎會不動容?
腳下這片土地對她的最大意義就是,讓錯過童年的大人再次做回小孩,同重生的奇遇為一個妄自菲薄的人譜了首真摯動聽的夜眠曲。
鳳栖啊鳳栖,我比任何人願用自己的生命滋養你。
餘晖收盡,靈妖們撈起鍋中吃食瀝幹,為一下午的勞作收尾。
旁柳剛擺好碗筷,轉身望見久安甯換好外衣立于門外,即刻便要返程的樣子。
于是,呼之欲出的喚人吃飯的話語卡在了喉間。
感受到身後的視線,白影轉身對上三對灼灼目光,累後歇息剛平穩的心瞬間快了些,鼻子也突然一酸。
現在,她竟成了這張飯桌需要勸話留住的客人了。
三尺垂頭無聲盯住飯菜,桌下手指别扭地擺弄木筷。門口光線一閃,它嘴角馬上撇了下去。
等它紅眼擡頭,餘光瞬時瞥見白影坐在了自己身側,愣得小嘴一時合不上。
沒有走的安甯君伸手撥了撥它頭頂呆毛,莞爾笑道:“再發呆,飯菜就涼了。”
飯桌上,三隻妖首次吃相斯文,三雙筷子不住地給她夾菜,直至堆成小山後才有所收斂。
她拾筷吃了起來,靜靜聽着三妖講述近日的趣聞。
這頓飯吃完,用靈陣趕回去也來得及。
用餐接近尾聲,談笑聲漸漸小了許多,殿内氣氛再次微妙起來,三道目光又開始藏得不是很好地偷看久安甯。
正當她準備出聲時,一道靈言傳了過來,是平月山玄崇子發來的。
現在離夜禁還有些時候,應不是催她,少女疑惑結印召開靈言。
金光閃爍的字迹在眼前鋪開,殿内四人見字神色皆是一變。
“生死劫日子已觀定,此月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