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炸了别炸了!洞外法陣尚存,餘威全會反彈回來,咳咳、别炸了——小心傷着,祖宗!”
一道罡風襲向冥箴洞,觸及洞前空地的瞬間,破刃靈力猛地遭堅硬屏障折打回來,發出的轟然動靜蓋過了折玉傷後沙啞的聲音。
立身嶙峋崖石上的久安甯心情不佳,她古怪掃了眼掌心,又擡頭瞧向巋然不動的石門。
怪了,竟用蠻力打不開?
眉宇顯露英氣的臉生出不服,明亮黑眸染上銳利的光芒,久安甯輕笑了一聲,随即又擡高了炸門的手。
今日她非要看看洞裡到底有什麼是她看不得的。
“夠了夠了夠了!”
神槍怕得扯着嗓子叫停,舌頭快抽筋時主人終于肯收回手,一副你最好能說出些什麼的樣子靜等折玉繼續開口。
“莫要再蠻力炸門了,現下不少眼睛盯着鳳栖,動靜大了難免會招來些腌臢東西。如今炸不開……”說着說着,折玉眼神開始飄忽不定。
“指不定是離太遠了,你湊近看看。”
“好。”
久安甯掏出手帕吐了口湧冒出咽喉的鮮血,執行力極強地飛身躍起前去。
一時沒反應過來的折玉愣住,低頭望了眼一團殷紅的布料。一段時間沒見,祂倒是不知自己的主人換成鐵做的了。
大妹子,該把石門移走讓你站這的。
記憶裡的三九天,石門上方垂落有連片枯藤,經夾雜雪粒子的凜風一吹,貼在岩縫間搖搖欲墜。
時間換到盛夏,原本枯藤呆的位置換成了翠蔓,蓊郁葳蕤,燦爛似春。
隻是不知其到底是去歲留下的舊植,還是飛鳥掠過時抛落種子生出的新葉。
手心貼上不算平整的石面,長久避陰積下的沉涼瞬時傳至指端。
久安甯仰頭暢望眼前數丈高的洞門,這個角度觀得的景象又使腦中閃過許多畫面。
前額傳來暈眩,讓炸門時就體力不支的她隻好走到邊側,頭倚石門坐下。
熟悉的位置和坐姿,迷茫的等待和期盼,使得頭痛不減反增。
想起來了,她來過這裡很多次。
年年都來。
那時修行任務繁重,沒有大把的時間供久安甯三天兩頭往冥箴洞跑。若是來了,多半是長久攢下的苦累生成了委屈,叫她想找人說說話。
可石洞裡的人看不見。
她隻能靠門坐至日落西山,等到靈妖們老遠喚人,再拖着和人一樣高的長劍慢慢回殿。
從雜亂的記憶裡拼出零碎的往事,少女如釋重負地歎出口氣,軟下發酸的身體,将全身的重量落在了倚住的石門上。
或是清掃書室後又炸門,耗去了過多靈力,累得久安甯生出了幻覺,隻覺自己把石門都快靠得要推走了。
遠處的地平線越升越高,直至石門徹底轉開,她一個後仰摔入洞内,外邊的地平線消失在了視野裡。
白影一骨碌地從地上彈起,四望清幽的布置,逐漸意識到自己真進到了冥箴洞内。
少女握緊拳頭站在原地,洞内一時僅聞乳石滑溜而下的水滴聲波蕩。
久安甯木着一張臉走回石門旁,雙手扶上石門,隻需略用靈力,先前巋然不動的石門便可以中線為軸轉動。
其實僅憑平凡肉身也能推動,隻是速度會慢許多。
就這樣開了?
久安甯掩上石門,揣着狐疑猜忌走入洞内,底朝天地翻上了一遍。
拆家她是專業的,隻是轉了洞室一圈,養在牆角一汪水池裡的靈龜都讓她攮出來研究了一番。
倒入洞室那一瞬久安甯便察覺到無人在内,現下搜羅出的結果更是驗證了結論——冥箴洞至少一年未再有人來過。
内裡岩石所生的坐具雖未蒙灰,但顯然得了布下的法術照顧,而非長久有人氣。
把自己養得很好的靈龜在久安甯手裡撲騰起來,胖得撐滿龜殼的四肢格外有力,拍在她膝上發出陣陣悶響。
餘光瞥見池邊鵝卵石間隙裡生出的青菜,久安甯大概懂得這龜是想進食了。
她撇下一片菜葉,将就在池子裡蕩晃洗了洗,然後好性子地遞到靈龜嘴邊。
用人家的洗澡水洗食物,真的合适嗎?
折玉魂識飄在半空,稀奇想着少女今日怎麼肯扮演起貼心角色。
靈龜慢騰騰挪動到菜葉附近,脖子猛然以快得沒影的速度伸出,深淵巨嘴一口咬了個空。
更快一步将菜葉抽回的人眉毛單挑,白皙修長的手指在龜殼上打轉畫圈圈,逗得膝上靈龜氣懵,掉頭咬住絹絲腰帶就是一頓扯。
折玉:……祂就知道,被逗大的鳳栖山小霸王能是什麼好茬兒?
“你早就知道了?”
此話本該是問句,卻以陳述的語氣道出
“不知道。”
折玉硬梆梆的聲音響起,少去的幾分虛弱沙啞讓久安甯擰緊的眉心松了幾分。
“那你為何讓我湊近觀望?”
“想逗你來着,誤打誤撞。”
一人一槍呆在水池邊,靜靜望着靈龜吃飽菜葉,手腳并用爬下人膝,扒拉着回到池底躺下。
走出冥箴洞時,原本光秃秃的地平線多了一輪紅日升起,霞光萬斛,雲照乾坤。
山的那頭跑來一團火,松軟新生的毛發随着奔跑的動作一抖一抖,蓋住了先前天劫燒出的血洞。
疾速跑跳的神獸一刻不停,帶着清晨的露和沾身的蒼耳,耳邊隻能聽見風聲地趕來。
直至仰頭望見遠處石洞空地前的那抹白影——仍是全乎的,未遇險受傷。炸毛的紅點立馬刹住腳,爪子因停得過快而插入石堆,于是歸終故作忙碌整理起毛發。
祂伸直四肢,卻始終夠不到脊背上方的數粒蒼耳,又因嫌地上不幹淨而不肯打滾蹭掉。
神獸挺胸優雅坐立原地,偏頭往向日出的方向,故意不理自崖石上跳下走來的少女。
瞧見與太陽重合的毛茸腦袋,猶似一棵發光的蒲公英,讓久安甯摘下蒼耳時沒忍住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