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發生得太快,兩人皆未反應過來。
久安甯躍身至師無虞身側時,果斷出手将串了玉珠的項鍊奪下。
玉珠到手的瞬間,她卻生出了後悔。
尤其是師無虞脖頸處勒出的血線在視線中一閃而過的那刻。
金絲本就堅韌,注入靈力後排外,若非主願,極難硬解。
不知是不是師無虞出于自保,手指碰到玉珠時金絲竟主動解開,電光石火間,項鍊到手格外順利。
久安甯身子也飛出了廊道。
原本她算準了位置,趁師無虞側身閃避飛針,她取了玉珠便可落腳至柱端,借力落回地面即可。
千算萬算,沒算到師無虞會突然出手,為兩人擋去銀針。
玉珠是取到了,人也撲空收不住力了。
踩空的瞬間,心悸牽起全身血液逆流,使得頭皮發麻。
視線清明之際最後景象是,隻差一厘就能拉住她的師無虞。
他探出了大半身子,卻也隻是指尖滑過錦裳。
素雅衣袍徹底自九樓廊道消失。
時值晌午,相守樓内人聲樂音近無,與深夜幻景大相徑庭。
墜落初始,樓内似乎響起數道驚呼,還有雜亂的腳步。
久安甯直直向樓底中心摔去,掉落的速度極快,快到呼吸困難,接近窒息。
海潮般的失重感束縛四肢,放在平日極其輕易的轉動姿勢都做不到。
她冷靜地嘗試調用靈力,幾番無果。
靈力封存本是為了保住心脈活命,此時竟仍是開啟不了。
或是身體認為現下并不危急。
久安甯内心苦笑。
視覺處理速度飙升,眼前萬物猶如放慢數番。
地面卻是離自己越來越近。
層疊衣裙翻飛,自樓頂俯視,她與古色古香的相守樓相融,如似點綴在樓底花紋木中心的白玉蘭。
空氣灌入口鼻,帶來撕裂疼痛。
一切都是那麼熟悉。
類似的經曆有許多,此刻極速在久安甯腦海中閃過。
恰是戲文中所說的走馬燈。
前世,兒時墜崖,廢了雙腿。
今生,也失足跌下過,但沒有死。
被誰救了來着?
頻閃的畫面定格在一雙眼睛。
琥珀色,藏覓了畫不盡的淡漠與純淨,娓娓道來光的來意。
記憶裡的瞳色化為真實,出現在久安甯身形上空,與她鼻尖咫尺相隔。
一白一紅,身影相近,衣衫交纏。
距離地面更近了。
師無虞鼻息滞停,控身越過久安甯。
墜至最低一層樓檐時,久安甯隻覺自己被何種毛絨事物全方位圍住。
強烈失重感歸無,耳鳴之中,她僅能聽見震耳欲聾的心跳。
撲通——
撲通——
跳得雜亂,毫無章法。
細聽,幾乎沒有間隙,一直在跳着。
久安甯逐漸意識到入耳的心跳來自兩人。
擡起埋在師無虞胸前的頭,耳中心跳聲間歇。
後知後覺松開無意識攥緊紅袍的手,顧不上輕扣在後腦的掌心,久安甯驚異環視圍在二人身邊的物什。
柔軟順滑的毛發緊緊貼靠二人,隔絕了外界所有視線與嘈雜。
九條尾巴将人護得太好,以至于眼前視線昏暗,久安甯看不清師無虞的眼神。
記憶裡的淡漠蕩然無存,這雙眼睛隻剩下真摯、擔憂和許多她看不懂的情緒。
突然對上視線,師無虞薄唇微張,什麼都沒說,别扭地錯開視線。
久安甯似是忘了自己還被人抱着,也順着他的視線望出去,目光落在龐龐九尾之上。
油光發亮的赤紅尾羽如焰,光亮自毛茸間隙瀉入,才能讓人真切瞧清其顔色,金色。
泛着柔和光輝的赤金九尾。
是妖。
浮桑狐族貴胄,大妖。
師無虞眸光微動,知曉懷中的人看清了自己的身份。他眼睫連眨,無措的目光落在九尾之上。
因脫離險急,九隻尾巴正悠閑小幅度晃動,頗有些惬意。
久安甯順着師無虞的目光繼續看向尾巴。
鼻尖萦繞毛茸茸的香氣,是先前昏迷前房内的香,原來不是熏香,而是體香。
九條尾巴毛發蓬松,誘人上手揉捏便罷,長度亦是可觀。
不知全貌應為何等盛況。
久安甯兀自琢磨。
“勿要亂摸!”
師無虞捉住幾近要摸至尾根的作亂手。
久安甯若無其事收回手,“狐妖也能做樓主?”
師無虞不肯看她,“為何不能?”
九尾撤去,周身立刻亮了起來。
久安甯的目光不依不撓落在尾根處,可惜方才生出霧障,沒能看清尾巴究竟是如何收回的。
師無虞抱着她緩緩落地,但沒着急将人放下。
晃眼的功夫,不知此人何時戴回的面紗。
久安甯随即注意到地上有層無數靈線交織而成的密網,線的源頭是隐匿于廊道陰涼處的鷹使。
黑壓壓的有序站位,沉默不語的凝視,猶如蟄伏峭壁邊緣的鷹,等待咬穿獵物喉嚨的時機,見者無不瞬覺壓迫。
無數道目光落在久安甯身上,沒讓她感到頭皮發麻,倒是讓她感到臉頰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