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無霁道:“你與我共乘一劍。”
蜀上錦:……
祭靈澈:“師尊,要不我騎馬得了。”
……
沒想到,竟然又到了煙花三月,怪不得春風吹得人懶意橫生。
三月三打春擂,九月九打秋擂。
所謂春擂秋擂,有一個正經的名字:黃金台試仙。
祭靈澈想,紅塵衆人也有春闱秋闱,雖然她并不太了解那個,但是這試仙賽卻跟那科舉有異曲同工之妙。
世家或各門派翹楚弟子,初現鋒芒,給他們一個嶄露頭角的機會,是謂春擂,乃一年一次。
而秋擂,則是世家家主,各門派長老來競選仙盟的高級領事,秋擂不常有,十年八年,甚至幾十年才可能開一回,一旦開秋擂,修真界就要變一變天了,老東西們可能不懂什麼叫做點到為止,或者實在是利欲攻心,往往要殺個你死我活。
畢竟,春擂打得是小弟子的個人利益,而秋擂的成敗則關乎整個門派的興衰。
每次秋擂過後,一家挂起白布,舉派缟素,一家張燈結彩,彈冠相慶,甚是有趣。
黃金台,在豐都城郊,其實真的是個建于山上的大台子。
除了那個台子,周圍還有近百裡的大村鎮,原名鐵劍鎮。
本來是背靠都城,生産兵刃的鎮子,家家戶戶都是鐵匠,現而今早就斷了那傳承百餘年的基業,就靠着每年春擂給财大氣粗的修士們提供食宿,兜賣商品,竟然市列珠玑戶盈羅绮,人人腰纏萬貫了!
而豐都城,那說頭就更多了。
本是前朝的都城,鼎盛時,天下第一都實至名歸,簡直風光無限,繁華無兩。
但四百年前,本朝軍隊破城後,縱馬長驅直入,揮刀屠城,男女老少雞犬不留,手段殘忍,聞所未聞。
屠戮過後,又一把火燒盡宮阙廟宇,千年古登時都化為墳場,一時間流血漂橹,鬼怪橫生。
由豐都華府變為生人勿進的酆都鬼城,不過一夜之間。
當朝的新皇無力鎮壓,不得以求助于仙盟,仙盟派出人壓制,卻收效甚微,甚至連元嬰修士都有去無回。
無法,隻得在這布下精絕的陣法,廣築高台加以鎮壓,又每年派人來巡檢,後來仙盟看着那高台荒廢無用,便幹脆在春天時組織打擂,逐漸就演變成一項十分重要的項目。
踩着無辜百姓屍骸築起高台,仙家們孔雀開屏,來彰顯權勢。
縱然幾百年來諷刺這樁事的文章數不勝數,那些文人多得殺也殺不完,可唾沫星子沒淹死新朝,更撼動不了仙盟分毫。
……
三月初一,離春擂還有兩天,太華玉墟參賽弟子們及各司長老壓着軸都到齊了。
有些小門小派來得更早,提前幾個月便過來張羅,一時間熱鬧非凡。
禦劍俯瞰,經過仙盟的調整,整個鐵劍鎮成拱衛狀,宛若一柄利刃直指豐都廢城,将城中殘存的怨魂死死封住,任何出城的鬼魂都會被陣法立時絞殺,與豐都廢城正對的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山,半山腰上那座金光閃爍的台子就是黃金台。
曲無霁提着祭靈澈的脖領子把她從劍上扔下去,然後冷聲吩咐蜀上錦看着他的“好師妹”,自己飄然而去了。
祭靈澈與蜀上錦大眼瞪小眼,祭靈澈嗤笑:“你師尊現在辦事不帶你了,你失寵了不是?”
蜀上錦無語,明明是師尊不想帶這個“師妹”,自己卻被迫得看着她。
但蜀上錦是個很有涵養的少年,他隻是苦笑,什麼都沒說。
祭靈澈拍了拍他,笑容滿面:“好師兄,你看這麼熱鬧,咱們各逛各的——”
蜀上錦笑着:“師妹,你人生地不熟,要是走丢了可怎麼好。”
祭靈澈懶得理他轉身就走,倒也不急着甩掉他,隻是慢悠悠地溜他。
人群如流,多是意氣風發少年郎,身着各色衣袍,男男女女三五成群地笑鬧遊蕩,鎮民當街攤鋪不計其數,叫賣聲摻着濃厚的煙火氣,遠處黃金台上傳來的鼓聲一聲接一聲地響個不停,竟可窺見當年豐都城鼎盛時的光景。
祭靈澈信步閑轉,蜀上錦不遠不近地跟着,蜀上錦為人聰敏,雖然摸不清花婉婉的底細,但深知此人不簡單,不敢有半點疏忽。
二人金色衣袍甚是奪目,似有不少人認識蜀上錦,卻無一人敢上前來套近乎,都遠遠站着,祭靈澈本性潇灑,走在人群裡,竟帶着一種渾然天成的少年疏狂,一張生面孔更是惹眼。
“小仙家,可買糖人否?”一老叟一張紅彤彤的臉,舉着一個胖乎乎的糖娃娃給祭靈澈看,那娃娃也是一張小紅臉,祭靈澈看了看,很有興緻,剛想叫蜀上錦拿銀子——
卻忽然眼光一轉,察覺到不遠一酒樓的二樓包間似有什麼東西在偷看她,祭靈澈反應極快,卻隻看到那人白色的衣角,其身形詭谲飄忽,雖沒有妖魔的氣息,卻也不似人類。
那是一隻厲鬼。
更要命的是,那個鬼影祭靈澈眼熟得很——
祭靈澈心髒猛地跳着,她恨恨地攥緊雙掌:賤貨,還真是陰魂不散呐!
鬼魂遊蕩在人間,無非兩個原因,一是怨念不散,化為厲鬼,二是被招魂或束縛,被強行留在人間,成為地縛靈或陰兵傀儡,為人驅使。
無論是哪一種,都十分難纏,修煉此道的人被稱為鬼修,也是邪修的一種。
不過,那鑽研鬼道出神入化的人,卻有且隻有一個,不用想都知道是誰。
祭靈澈恨恨地想,可惜幾十年前叫他逃了,沒想到竟叫他苟延殘喘又回過氣來!他此番出現在鐵劍鎮,不知道還要搞什麼幺蛾子……
祭靈澈想到從前種種,忽然心神不甯起來,但很快這股憂慮就被怒火給淹沒。
她擡頭看向那座鬼影出現的酒樓,眯起眼睛,隻見那酒樓簡直堪稱恢弘,純白色的瓦頂舉世罕見,在陽光下晶瑩剔透近乎透明,飛檐鬥拱直飛雲霄,樓前高挑着兩對青黑色的燈籠,一塊匾額上書燙金大字“白玉樓”,字迹飄逸不沾煙火,細看那牌匾上還有一排小字“鐵劍分樓”。
尋常酒樓往往是金碧輝煌,大紅燈籠高高挂,可這座樓卻迥異非常,紅塵之中卻沾染七分仙氣。
世人都道,白玉樓主,散财散仙。
此人專做仙盟的買賣,飄逸潇灑,揮金如土,買賣遍天下,是名副其實的大富翁。
祭靈澈也不買糖人了,直接擡腳進了白玉樓。
她一掌拍在櫃台上,把正在分賬的掌櫃吓了一跳,“你們樓主呢?叫他出來見我。”
那掌櫃愣了愣,随即笑道:“呦,小仙家您說笑了,我們樓主生意遍天下,豈能在這排不上名号的分店呢?”
祭靈澈笑道:“少放屁,黃金台試仙他能不來看?”
掌櫃苦笑:“我們樓主神人見首不見尾,别說是我,就算是我的上家,上家的上家,都沒資格見他呢,就算大人真的在這我也認不出呀!”
掌櫃的神情不似作假,祭靈澈也不與他繼續扯皮,這時候蜀上錦走上來,靜靜地立在一邊,祭靈澈轉頭看向他:“你不缺銀子的吧?”
蜀上錦一愣,說道:“師妹這是——”
祭靈澈笑着轉身上樓:“我餓了,且身無分文,你既有錢,借我使使?”
蜀上錦微笑道:“客氣了,同門之間何談借還。”
祭靈澈往樓上走,一個分神和一個正要下樓的女子撞個滿懷,那人來者都沒看清,張口就罵:“你混跑什麼?不長眼的?!”
那人伸手便要推她,祭靈澈出手如電,扼住她的手腕一拉,自己向旁一閃,那女子一個沒站穩,踉跄幾步,險些栽下樓去,蜀上錦一振袖,那女子才堪堪站住。
祭靈澈笑道:“大姐姐,你怎麼還在摔跤啊?”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在督查司前差點潑她一身水的鄭紅橋,她回過頭怒目圓睜剛想發作,卻神色一凝:“你、你……你不是?”
“臭傻子,你怎麼在這?!從哪偷來的衣服——”
鄭紅橋擡手就要扒祭靈澈的衣服,蜀上錦愠怒道:“鄭紅橋!”
鄭紅橋驚愕轉頭,才看見站在她身後的蜀上錦,鄭紅橋面色迅速漲紅,有些手足無措,伸手要拉蜀上錦的衣袖:“上錦?你……你最近怎麼一直躲着我?!我……”
蜀上錦面色冷淡地後撤一步,躲開了。
祭靈澈看得分明,悠閑地靠在欄杆上看着,心想原來這二人還有一腿?今天算是不白來,還能看到這等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