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靈澈眯起眼睛,透過窗縫暗暗打量那二人。
那把匕首被扔在地上,正泛着銀光。
那小厮鼻涕眼淚糊了一臉,狼狽不堪,聽了那話傻傻愣住,不可置信的表情一閃而過,擡着濕漉漉的眼睛看着那小姐,隻看到一張冷極的臉。
那小姐冷面冷心,斜睨着他,神情蔑視厭惡,好似她面前的隻是一隻已經将死的蛆蟲。
明明衣冠散亂,卻難以親近,絕情的神色令人膽寒,同一具身體,卻與剛才的阿汜判若兩人。
三喜伸出手想去抓那小姐的衣擺,喃喃道:“小姐……”
那小姐一副病怏怏的樣子,可卻站得筆直,冷傲道:“你怎麼還不去死?”
三喜的手忽地懸在半空,頓了一下,最終攥起手掌,慢慢将手縮回。
他頭咚地一聲磕在地上,複而擡起頭來,聲音顫抖:“小姐,十年前您于鬼市救我,我的命早就是您的了,任何事情我都願意為你做——”
“哪怕……”
哪怕不是你本人,隻是有人借你的身體發出的命令,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我也會鬼使神差地去做。
那小姐冷然打斷,一字一句道:“無需再說。”
祭靈澈眯起眼睛,這小姐明明是閨閣小姐,卻有着幾分仙門的薄情與狠勁。
她琢磨着這小厮的神情以及話中的意思,看這樣子,這小厮死心塌地,倒不是因為阿汜的勾搭,反倒是他對這原來的小姐本就心存非分之想?
三喜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小姐,眼中淚光閃爍,要把她的模樣永遠刻進腦海一般。
他俯下身去,把額頭磕在地上,道:“小姐,來世,我再給您當牛做馬……”
他忽地撈起地上的匕首,猛得向自己脖子紮去!
祭靈澈指尖蓄着一道法訣,正要擊落那匕首——這小厮幹系重大,還得從他嘴裡撬出一些事情來,萬不能讓他就這麼死了。
可忽然間,詭異的黑光一閃,正打在那小厮手腕上,匕首落地的瞬間,屋内的二人竟然全都憑空消失!
這術法……
祭靈澈瞳孔驟縮,不由得後退一步,正撞到曲無霁身上。
四周陰風大作,隻見屋内的燭火倏然熄滅!
遠處“叮鈴”一聲脆響——
那聲音空靈飄渺,明明是從很遠處傳來,卻震懾識海,餘音袅袅久不斷絕,令人頭腦嗡鳴一片。
祭靈澈心髒猛地一縮,睜大眼睛:點召鈴!
……怎麼可能,這東西不是早就被她給毀了嗎?!
來不及細思,她轉身一躍,退到曲無霁身後道:“師尊,當心猛鬼!”
曲無霁一動未動,陰風帶起他雪白的衣裳,獵獵作響如一面旗幟。
又一聲鈴響。
陰氣忽地濃重起來,遮雲蔽日般,寸寸收緊,似要将二人困在其中,生生絞死。
一股惡臭味猛然襲來,是肉質腐爛的腥味,充斥在空氣中不斷翻湧——
祭靈澈察覺那股臭味忽地加重,近在咫尺般,她猛地一轉頭,正對上一張腐爛的臉。
那鬼一個眼球不翼而飛,另一隻眼球崩出,僅被幾根血管連接,懸在眼眶外面,幽幽墜着。
整張臉好似融化般,皮肉化作膿水向下流淌,嘴角凝着森然的詭笑,張開嘴來,臭氣撲面,一口尖利的獠牙翻出——隻聽他斷斷續續道:“眼睛……”
聲音像是生鏽般令人不寒而栗,隻一瞬間,他那雙腐爛的手指甲暴長,猛地向她心髒掏來!
祭靈澈大叫道:“哎呀,好臭好臭!”
她一側身躲過那雙利爪,可那厲鬼速度驚人,怒氣狂湧,掀起狂暴的詭壓,祭靈澈隻感到渾身靈力阻滞,行動異常緩慢。
她眼睜睜地看着那厲鬼張開嘴,腥臭的獠牙馬上就要貫穿她的咽喉!
她神色一沉,一片槐花捏于指尖,卻忽然愣住——
隻見那猛鬼的整顆腦袋,被沿着脖頸切斷,爛泥般的頭顱“啪”一聲拍在地上。
那鬼身體搖了搖,厲聲尖叫起來:“頭!還我頭來!……”
他跌跌撞撞摔在地上,找起頭來,不一會就在尖嚎中化作一縷黑煙飄散,唯餘腐爛的臭味久散不去……
祭靈澈愣了愣,偏頭甜甜笑道:“好師尊,你真是人美又心善。”
“沒有你我可就死啦!”
曲無霁神色晦暗,并不言語,這時,又一聲鈴響。
這聲鈴風格驟變,滲着血淋淋的詭異,空靈之感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的哀怨,震撼識海,聞者被怨氣所籠罩,稍有疏忽就會被魇住,就算是心智極堅者也會冷汗直冒,汗毛倒豎。
銅鈴三響,可召萬鬼出。
祭靈澈猛地擡頭,終于分辨出鈴聲的方位。
她遙遙地望向那邊——
竟然是……豐都城?!
忽然間,四周人語戚戚,鬼影幢幢,數不清的鬼衆從黑霧中踏出——
尖利的叫聲不絕于耳,帶着憤懑的怨氣大聲鬼吼:
隻聽一女鬼吼叫道:“我的孩子呢?!我要撕了你!……”
有老鬼邊咳邊叫道:“心髒……你剜了我的,我也要把你的心髒剜出來,生生吃掉……”
一鬼嚎叫:“不要!求您别剁我手指,我還指着這雙手幹活養活老小呢—啊啊……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
這些厲鬼口中的都是自己死前的執念,正是因為這些滔天的恨意,他們才化為厲鬼。
幽怨的鬼魂被縛,在鬼修麾下爆發出強悍的殺力。
又一聲鈴響,陰氣驟然而起,粘液飛濺,猛鬼嚎叫着一擁而上,祭靈澈并不逞強,連連後退。
忽地,一道雪白的清光劃過,打閃一般,照得四周亮如白晝!
清晰地映出那些厲鬼的模樣——
隻見曲無霁單手持劍,一劍劈開遮天蔽日的濃重黑霧,冰冷月光傾瀉而下。
在這片帶着凜烈如霜的劍意裡,群鬼聲音戛然而止,連動都未來得及,盡皆化作黑煙飄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