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漱月尚且昏昏沉沉,就隐約發覺哪裡不對勁,她四肢僵硬發軟,好似失去了知覺,連動彈都覺得艱難,每一根手指都隻能發出輕微的顫動。
聽說民間有種說法,叫做鬼壓床。
雲漱月想着,念了好幾道驅鬼訣,靈台總算清明了些,可是眼皮還是沉甸甸的,怎麼都睜不開。
難不成還在幻境中?其實壓根沒破境出來?!雲漱月想到這個可能,又驚又駭,後脊出了一身薄汗,大抵是因此,靈力猛得迸發,眼皮也艱難地擡了擡,總算從昏迷中清醒過來。
她方醒,眼睛霧蒙蒙的,看東西尚且不清楚,映入眼前的就是少年似笑非笑的臉。
他眉骨輕擡,嘴角提了點弧度,看起來有些痞氣,少年人的臉骨感鋒利,看起來有些兇巴巴,就算是笑着,也叫人覺得莫名的後脊發涼。
總有哪裡不對勁——
雲漱月腦中思緒一鈍,後知後覺反應了過來,動了動四肢,直到這時,才猝然發現了究竟是哪裡不對勁——
她手腕被金色的綢帶束縛着,捆得是死結,還用上了靈力,勒得手筋發麻,血液都要流通不了。
這金綢還是他新換的衣服上拽下來的。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雲漱月眼皮跳了跳。
忍忍。她勸自己,調息幾瞬,還是實在忍不住,破口大罵:“給我松開!”
少年人還是眉眼彎彎,沒有被她威脅到的模樣,答非所問:“這是哪?”
雲漱月氣得腦袋疼,學他,答非所問:“你就是這樣對你的救命恩人的?”
“救命恩人?”少年輕輕地這四個字複述了一遍,念得慢慢的,仿佛每個字都滾了一圈,聽不出是什麼情緒。
“不然?”再好的性子也遭不住醒來發現自己被綁,何況雲漱月還是爛脾氣,忍不住嗆他:“是你自己夢遊回來,還換好衣服,清理好傷口的麼?”
少年慢吞吞的“啊”了一聲,說了句“真不好意思”,看起來卻不像多麼抱歉的樣子,連金帶也松都沒松。
隻是繼續問:“那救命恩人,這是哪?”
雲漱月第一次見比自己還厚顔無恥的,被堵得瞠目結舌,把手腕朝他眼前遞了遞:“給我松開就告訴你。”
她的皮膚白,除了練劍,沒做過什麼累活,皮膚嫩得輕而易舉就被勒出紅痕。
皓腕上于是有了一圈紅痕,像雪地裡的紅梅。
他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别過頭。
“哦。”他颔首,下床,看起來又不想知道了似的:“我出去問問就知道了。”
雲漱月急了,伸出腳絆他。
興許是剛醒,少年的反應還有些遲鈍,加上受了重傷,四肢跟沒馴服完成似的,很輕易地就被雲漱月絆住,踉跄了一下,險些摔倒在地。
他回過頭,那副讓人讨厭的、似笑非笑的表情總算卸去,冷着臉的樣子果然同雲漱月想的一樣——
兇巴巴的,像惡狼。
“你先欺負我的。”雲漱月越想越來氣,悄悄用靈力試了試,結果大吃一驚,不知道少年修為多深,這帶子她竟然結不了!
能屈能伸是人之美德。雲漱月想,于是換了一副臉面,使勁眨了眨眼,假哭:“我冒着風險救了你,你這樣對我,早知道再也不帶你回來了。”
少年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見他不吃這套,雲漱月氣得牙癢癢,狠狠心,掐了下自己,于是這哭總算帶了點真心實意,連眼淚都擠了幾滴。
“喂……”歸曜剛打算繼續套幾句話,低頭一看,就發現人已經眼睛紅紅,像兔子一樣了。
他頓了頓,剩下半句被堵在嘴裡。
雲漱月心裡盤算這這一招到底靈不靈啊,猛得擡眼,就對上近在咫尺的一張臉。
平心而論,他長得很好看,看起來比雲漱月要小,少年銳氣還沒褪去,瘦高得如同一根雨後青竹,眉眼還帶着少年郎獨有的意氣。
他擡了擡手指,研究了下自己綁的結,試着給人解開。
離得這麼近、這麼好看的一張臉,叫人實在忍不住做什麼——
“砰!”
雲漱月忍住頭頂鈍鈍的痛意,滿意地看着眼前人揉着下巴。
歸曜要被氣笑了,下巴猛得被她狠狠撞了一下,現在都還發麻,連牙齒都有些疼。
知道被耍了,他撇撇嘴:“行,那結你也不用解了。”
喂、喂、喂?!
雲漱月咬牙切齒,學他,厚顔無恥湊上去:“我——錯——了,行麼?”
少年點幾下頭,看起來一副好說話的樣子,說出的話卻很冰冷:“不行。”
真是過分。
雲漱月想,越發覺得早知道就應該讓他死在深谷,沒準這主角是繼承制,死了這個,很快就有下一個頂上。
然而事已至此,她也隻能把苦水往肚子咽,腹诽自己這是請了一個祖宗回來。
祖宗和她對視幾眼,一點也不急。
雲漱月隻好開口:“這裡是淩招宗,我是淩招宗的鎮派弟子雲漱月,去琮隐谷的時候發現你躺在地上,身受重傷,于是大發慈悲把你帶了回來。”
“淩招宗?琮隐谷?”少年疑惑。
不是吧?!淩招宗名氣這麼低麼?雲漱月滿腔疑問,隻能按住不發:“說完了,解開吧。”
少年這個時候看起來總算乖順了些,“哦”了一聲,慢吞吞地蹲下來,矮雲漱月一個頭——怕她故技重施。
雲漱月當然不會一招使兩次——
她活動了下手腕,确認已經可以掙脫開了,使勁一點頭,下巴朝人的頭頂磕去。
“砰。”
……
……
歸曜這回是真的氣笑了,他按了按頭頂,惡狠狠地瞪了瞪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雲漱月。
雲漱月臉上挂着笑,其實心裡疼得都要掉眼淚了。
“扯平了。”
歸曜:“……”
他也不想和小姑娘計較,從芥子袋裡翻翻找找,取出一塊興許比較值錢的東西,落在桌案,就打算走人。
他傷沒養好,靈力留在體内滞住了似的,難以運轉,可是名門正派顯然不是養傷的地方,便打算先走一步看一步。
正打算離開之際,卻突然聽到門外的腳步聲,來人修為不低,起碼是現在的他難以打過順利脫身的,于是剛要再耽誤點時間。
沒想到雲漱月比他更着急,先一步探查出了來人。她眼睛突然瞪大,有些做賊心虛,幹巴巴地瞪他,讓他不要發出動靜,自己輕手輕腳地推門出去。
*
衛逾在院子裡等了等,沒等到雲漱月出來,剛打算敲她房間的門,就看見她自屋内走出。
“怎麼了?”雲漱月将手背在身後,不想讓他看出。
“聽李照風說你受了傷。”衛逾回她,取出一瓶藥,遞到她面前。
雲漱月原本隻打算随便掃一眼,目光凝到上面時又頓住了——沒成想是這麼名貴的藥。
衛逾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她喜滋滋地想,接過了。
“還有事麼?”得了好處,雲漱月也和顔悅色了點。
雲漱月脾氣來的快,去的快,這就高興了,衛逾有些無奈,緩下聲音溫聲同人說:“傷在哪?我看看。”
“……”雲漱月這才反應過來他方才話裡的意思。這李照風!她惱,怎麼也不事先和她通通水。
見她久沒有回答,衛逾隻好又重複了一遍:“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