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看起來倒是有些像魔了。雲漱月評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發現這人不知道怎麼回事,動作打了好幾個結似的,出了許多差錯。
她别過頭,望着帳頂,心說他肯定是什麼大人物,烘被褥都這麼手忙腳亂的。
雲漱月幹瞪着眼望了好久,把自己看精神了,心情也好了很多,起身,猜到歸曜無端問自己什麼時候睡肯定有事。
“我不睡了。”她說。
歸曜奇怪地看她一眼,抱着被子要出門:“我出去弄,你睡吧。”
“不是。”雲漱月把人攔下,解釋:“我不想睡了。”
歸曜半信半疑地看過來,又說:“不想睡那就不睡了,你想幹什麼?”
雲漱月轉幾下眼珠:“我想知道你剛剛要幹嘛?”
歸曜頂着她的視線,努力叫自己不要露怯,他假裝平靜地開口:“我要洗澡。”
雲漱月不會放過這個捉弄人的機會,她突然笑了出來,眼睛彎成月牙:“我又不是沒見過。”
歸曜:“……”
他沒抓穩,烘了好久的枕頭掉在地上,得重新換一個重新烘了。
“你說什麼呢!”他氣急敗壞,視線轉了一圈,就是不落在雲漱月身上。
“你不記得了嗎——”雲漱月假裝要開口,果然被攔下。
他皮膚白,臉皮應當也很薄,燒紅得迅速,從耳垂到脖頸于是都紅彤彤了的。
怕人轉頭就走了,丢了個可靠的大腿,雲漱月逗完人就說去樓下找掌櫃拿飯菜,飛快地溜了出去,留下室内要燒幹的歸曜。
他頓了頓,才彎下腰,撿起枕頭,臉上的熱氣還沒退幹淨,歸曜用手背試了下溫度。
魔族體溫比尋常人要低一些,他被自己燙得忍不住蜷手指,又心不在焉地走起神來。
*
魔族會吃什麼呢?雲漱月亂七八糟地想了很多,去了廚房一看,發覺同凡人吃的差不了多少,有些掃興地撇撇嘴。
做飯的自然不是掌櫃,她雇了個廚子,自己就站在門口監工,餘光看到雲漱月下來了,繞過去同她聊天:“餓了?飯菜馬上就好。”
“多謝。”雲漱月同人道了謝,打量了她一番,發現她這次沒抽煙管了,離人近了些,還想着套話呢:“這廚子住哪?不是沒事不出門麼?竟然還日日來上工麼?”
聞言,她自然知道雲漱月是來套話的,輕聲地笑了出來,拿一根手指虛點了點她的腦袋:“我知道的東西不多,你再怎麼問我,也撬不開一個字的,反倒是你,一個修仙人,好端端地,來魔域做什麼?”
雲漱月略一吃驚,下意識地摸摸懷裡的屏蔽靈力的法器,确認這東西還好端端地發揮作用呢。
她納悶:“怎麼看出來的?”
掌櫃這回的笑容都帶了幾分真心,她捉弄人似的:“小姑娘,這才叫套話。”
雲漱月:“!!!”
你們魔都好陰險好喜歡捉弄人!
她想,下定決心從現在開始不會多說一句話了,“哼”了一聲就要退回大廳。
“诶!”老闆把人喊住:“好不容易有個說說話的,别走啊……這事也很簡單,雖然沒有靈氣,但你渾身也沒有魔氣,進來的時候我看的真切,你身上可是帶了一把劍呢。”
雲漱月認同前半句,然後而後的又叫她有些摸不着頭腦了:“什麼意思?魔域不是也有劍修麼?”
“這不一樣。”她叩了叩桌案,雲漱月識趣地坐下,洗耳恭聽。
“你們劍修的劍跟半條性命似的,可是要用靈力溫養的,養成劍心劍靈才能成為利器,魔域沒有靈氣,隻有魔氣。
用魔氣養的劍嗜血、好戰、開鋒必見血才能滋養,否則殺戮時連主人都鎮不住,久而久之,連主人也會變得暴躁嗜血。”
雲漱月點了點頭,碰了碰自己的劍鞘,還是忍不住好奇:“那魔劍最後豈不是為禍四方?”
“并非。”掌櫃輕聲解釋:“魔域有一塊劍冢,主人死後,所有魔劍都要回去那裡,劍冢由一把上古魔劍鎮守,輕易出不來作惡。”
雲漱月懂了,強中自有強中手:“魔劍原本是魔王的劍麼?”
“興許是吧,說不清來曆了。”她苦惱地想了想,實在想不起來:“它近千年了吧,叫什麼來着?”
雲漱月原本也隻是随口一問,她這輩子都沒機會進劍冢的,自然不在乎魔劍的來曆和名字,見她想不起來就不再問了。
恰巧歸曜洗漱完,下樓找她。
他剛洗完澡,身上帶着一點濕熱的水汽,頭發剛洗,半幹不濕的,披在身後,有些濕漉漉,發尾墜着幾滴水珠,欲落不落的。
歸曜去廚房端了飯菜,還空出一隻手拎着雲漱月的衣領,輕松地拉着人走:“端個飯菜把自己端丢了麼?”
雲漱月被迫踉跄了兩下,又被穩穩地被歸曜穩住身形。她氣鼓鼓地鼓起嘴:“歸曜!你不要拽着我!”
恍然之間一道靈光閃現,老闆總算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望着雲漱月已經遠去的背影,有些遺憾地自言自語:“說來很巧,那劍好像也叫歸曜。”
*
兩人用完晚飯,恰好已經深夜了,雲漱月用了個避塵符,把一身塵埃全洗幹淨。
她原以為歸曜是給自己烘的被褥,最後卻在自己床榻上找到了,大小姐難得地有些不好意思,為下午逗人逗得那麼狠了。
雲漱月别扭地問:“你不睡嘛?”
“守夜。”歸曜給她把被角掖好,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又有點不好意思似的飛快别過視線,手都不知道該怎麼放了,他硬聲硬氣:“你先睡。”
雲漱月也不和他客氣,打了個哈欠:“那你先守,後半夜再叫我起來,我倆輪一下。”
歸曜光點頭,也不知道有沒有放進心裡去。
魔域的夜比尋常的地方要更黑些,月光黯淡,視物艱難,就算臨近清晨,也是一樣的昏暗。
歸曜第不知道幾次控制自己的目光從床榻上收回,他有些惱火,惱自己,把身子轉過來,背對着床榻,防止自己又一次看過去。
在一片寂靜之中,突然有粘膩的水聲出現,像什麼東西附着在地闆上,艱難而小幅度的摩擦——
歸曜蹙着眉,屏息靜氣,辨别出那玩意的位置。
找到了——他幹脆利落地照着那地方飛出幾根絲線。
這絲線在他手裡柔軟地不行,誰知道一到旁人那裡,就是奪命的鋼絲,緊密地纏繞着那團烏黑的東西,像藤蔓似的。
滑溜溜的。歸曜讨厭這樣的觸感,忍住把眉皺得緊緊的。絲線像刀片一樣,将黑霧一縷一縷地切開。
那隻怪物因此發出“嗬嗬”的動靜,說不出話,隻能發出語氣詞,卻也足夠叫歸曜不高興的了。
他一寸寸地收緊絲線,聲音很輕,卻很像催命的閻王爺,聲音冷淡,平鋪直叙地将殺戮說成今天吃什麼的小事:“小聲些,死就死了,可不要将人吵醒了。”
那怪物被切成碎片,順着地方滑的四處都是,歸曜蹙眉,心覺奇怪,果不其然,下一瞬,那些碎片又盡數朝門縫擠去,重新凝結成了原狀。
盡管沒被殺死,但歸曜已經足夠叫它恐懼了,它于是逃也似的,順着門縫要往外頭跑出去。
歸曜掐了個訣,将門四角死死地封住,不叫它有機可乘。
很快,那隻怪物就幻化人形,它粗暴地掩着門,要逃出去,發出“砰——”的一聲動靜。
歸曜趕緊設下一道結界,然而那怪物手腳滑膩,走動飛快,在他布下之前就鑽了出去。
它剛要洋洋得意,刹那之間,面前就騰空出現一把劍刃,邊沿泛着幽幽的銀光,看起來削鐵如泥。
歸曜有些懊惱地望着床上的人影,硬聲硬氣:“你醒了?”
雲漱月把那怪物一步步逼退回結界,她松一口氣,随即腹诽起他:“我是睡着了,又不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