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浪仿佛又吹了進來,是戶外濕熱的天,是心間泛癢的燥。
在近視患者的朦胧世界裡,關于世界,有一半源自于想象。
李素被男人帶給她的感覺蠱惑。她幾乎是目不轉睛地看着,看着。
一條人。
一抹筆挺勁瘦的暗紅。
那墨色流動起來,像黑夜下搖曳的月色,由遠及近,漸漸變得更清晰。
濃深的眉,漆黑深沉的眼,一眼望去,比月光更冷清的表情,往人心裡鑽。
他似乎在笑,嘴角的笑意淡到弱不禁風,如試探着靠近的風,輕輕柔柔,留下漫長的夢。很美。
李素的心頭直跳,察覺臉頰發燙,她恨其不争地,緊咬着牙,在心底對沒經受住考驗的自己左右開弓,降龍十八掌。
“你不是在京洲嗎?”耳邊響起陸嘉意的聲音,帶着淡淡的顫意。
這樣的徐慎,陸嘉意也是陌生的,不再是鏡頭前斯文矜貴、高高在上的冷清禁欲模樣。
此刻的徐慎......很性感。
又見面了,徐慎。
打扮給誰看呢?徐慎。
心裡很亂,很亂,陸嘉意知道有些事是真的,真到她幾乎不太敢相信。真到所有人誤會。
徐慎是來找她的嗎?陸嘉意心頭直跳。也許......也許就是呢?
五年後的陸嘉意,比五年前的陸嘉意更美。陸嘉意自信挺直脊背,将落下的一縷頭發别在耳後。
她燦然的笑。幹淨,清純,那是徐慎喜歡的風格。
李素望着陸嘉意嬌羞的模樣,琢磨再琢磨,漿糊一樣的腦袋,驢拉磨一般地緩緩轉動。
“這個好,真的。”鬼斧神差地,李素認可地豎起大拇指,循循善誘對陸嘉意道:“但你記住了:再好的男模,走腎,你永遠壓他一頭,走心,你就完蛋了,玩他們,最忌諱的就是愛上。”
“你踏馬說什麼呢?”陸嘉意急了。
徐慎鼻尖漫出一聲輕笑,他淡淡将兩隻手插進兜裡,眉眼冷漠。
明明一直是這樣的角度,背着光,輪廓由深淺不一的灰影交錯,令鋒利的五官瞧着柔和,可隻是一瞬的功夫,像徹底淪入黑夜的山峰。
任眸子刻下陰影,鼻鋒壓下犀利,他冷冷看過來,沉重膠迫,如泰山壓頂,冷若冰霜,令人窒息。
徐慎:“替你擋的酒?”
那如置冰窟的目光盡是真意,令她在劫難逃。陸嘉意的酒瞬間醒了,心裡一瞬間天寒地凍,甯願是沒聽清。
“你有什麼資格管我?”陸嘉意冷笑着,厲聲道:“讓開!”
男人置若罔聞,硬挺的脾氣,似用鐵鍬惡狠狠敲斷懸挂在屋檐下的冰淩。
兩塊石頭撞到一起,他們冷硬地對峙。
氣氛寸寸僵凍。
神志混沌的李素努力理解,她還是第一次跟“男模”接觸,她緊盯着徐慎,将他從頭到腳地打量,從欣賞、到迷茫,最後是深深的不平。
“喂!”判官李素擡起沉重的手,指着徐慎的鼻子理直氣壯道:“注意你的服務态度!還有——要聽嘉意話!”
李素的表達并不好,句句透着居高臨下的凝視,她強勢肅穆,輕蔑不屑,清晰地以這樣的方式去強調,強調尊卑,強調主次,宛若踩在他肩上。
卻不冷。
因為醉酒,李素的臉頰一片飛霞,目光迷離水盈,說出來的話更像是床上兒戲,隔靴搔癢的力度,幾乎是招惹。
徐慎不着痕迹地長呼了口氣,他仿佛讓了,又仿佛沒讓地朝左邊挪了兩步。
隻有清醒的人才看明白了:恰恰好地,他站到了李素的身前,不遠不近,似隔岸的影。
李素隻覺得頭昏腦脹,她看不清徐慎半退的心思,更看不清他眼底的深沉。
她隻知道他如松如樹的伫立,擋在她們離開的路上。
有病。
“聽不懂人話嗎?”李素心煩意亂,她松開陸嘉意,毅然伸出雙手。
護短的李素決心推開徐慎,決心以身作則給陸嘉意淌出一條康莊大道,決心要給這個不懂規矩的男模一些脾氣瞧瞧!
可也就在邁步的那一刻,李素開始後悔。
當胳膊伸出去就開始筆直朝下埋,當兩條腿像兩根被煮爛的面條似的,顫顫巍巍,直打擺子。
完了。李素心涼了一半。
直覺自己下一秒就要跟地面親密接觸。李素咬緊牙關,忍痛閉上眼。
“小心。”男人的聲音低沉如鼓,在李素的耳邊輕聲響起,淡的像風,仿佛一吹就散,仿佛偶然幻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