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辦公室的了。
恍恍惚惚,不清不楚。
她的心思全部放在了鄭庭給她的手機上,坐回座位後,她便開始盯着手機看,像在看倒計時的定時炸彈。
是他嗎?還是隻是同名同姓。
李素猜了很久,直到胳膊都麻了,她才鬼使神差地伸出微微顫抖的指尖,去點開那個熟悉的名字,那個一片素白的頭像。
她點進了徐慎的朋友圈,封面是一個剛剛落進藍框的籃球。
這巧合讓李素心虛,仿佛不小心咬着了舌頭,仿佛被開水燙了一下,她慌亂按熄屏幕。
心髒噗通狂跳,她想起7年前的那顆籃球,給他們帶來的全新的開始。
課間,11:08,她盯着手表,掐準時機,起身火速地撿起籃球砸回去。
沒人知道,看似勇敢無畏的李素其實也軟弱極了,她告訴自己不用害怕,程晏就坐在自己後面,最最起碼,程晏會護着她的。
直到許且撩起袖子,亮拳朝她奔來,天知道,她吓得腿都軟了,沒出息地嗓子發幹,想大喊“救命”,又一次次提醒自己絕對不能認慫。
她沒想到,程晏沒有挺身而出,也許是沒反應過來,也許是因為習慣了文明,徹底被唬住了。
她也沒想到,徐慎竟然一而再地護在她身前,不僅将許且攔住了,還将他踢倒了。
那一刻的心情真的很奇妙。李素是親眼所見過的,在藝術院校時,很多次下課後......被像罪人一樣圍困的少年,從未成功殺出重圍。
明明徐慎軟弱了那麼久,被欺負了那麼久,明明被拔光了爪牙......都說慫久了,膽子就沒了,可他怎麼就做到了呢?
那一天,她幫了他,他也護了她。他們都得以平安收場。
李素從小就有一顆細膩的心,幫了徐慎也不敢居功,更擔心支離破碎的徐慎天然敏感,會因為她的多管閑事生出新的病。
不想自己的介入帶來新的傷害,李素努力不去關注他,淡化一切。
直到她隐約聽到徐慎笑了。她忍不住擡頭去看他,匆忙的人群裡,少年安靜伫立其中。
徐慎很高,青竹一樣筆挺,熱浪揚起他額前的碎發,露出溫柔的眸子,如皎月當空,照的人軟,他的嘴角含蓄微揚,笑得青澀而明媚,似一片落在額前的羽毛,令人心癢。
那是李素第一次見到他笑。——她從沒見他笑過,他總是低着頭沉默,在被欺負時,在被嘲笑時。
沒人知道,這一天,這一刻,作為見證者,李素在心裡琢磨了多久,又回味了多久。
像是見證螞蟻舉起比自己重三四倍的糧食,跋山涉水搬回家,像是見證水滴千萬年不辍地堅持,終于穿石而落。
李素很高興,勇敢也會有蝴蝶效應,振動傳染,成為契機,讓徐慎涅火重生。
她喜歡那一刻的徐慎。為守護他人而戰的徐慎,會發光的徐慎。
沒人知道,到後來,當李素也意外地成為了被流言圍攻的主角,在那些幾乎要堅持不下去的窒息時光裡,李素隻要一想到那天,那時,徐慎挺身袒護,在陽光裡重新微笑,李素就能平息内心對壓迫的恐懼,将埋下的頭擡高一點。
“嗡——”消息的振動聲打斷了李素的沉思。
李素打了個激靈,振作坐姿,輕拍臉頰,狠狠地将回憶抛諸腦後,藏進心底的最深處。
看向電腦屏幕,李素有些意外竟然是昨天剛認識的張宥晴發來的消息。
她點開對話,看到張宥晴發來了一個網址,繼續點開,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一身白色西裝,眉眼冷迫,正直直地看向鏡頭的徐慎。
淡漠的神色,帶着天然地疏遠與防備,鋒利精緻的五官,透着一絲不苟的華然矜貴。年少有為的青年,何其耀眼。
李素的呼吸一窒,甚至沒有勇氣往下翻閱,了解他的這些年,伸出手,她避如蛇蠍地立刻關掉了網頁。
還沒緩過神,又看到張宥晴發來的新消息:你和他關系怎麼樣?
這個問題問得很有意思。不是“你認識他嗎”?是張宥晴很确定李素認識徐慎。——是張宥晴大概率已經調查過李素。
可是......為什麼突然調查我呢?李素下意識地警惕起來,心裡高牆聳立,全然防備。
指尖無數次點在鍵盤上,又隻字未敲地擡起來。幾次三番,猶豫再猶豫。
要萬全,要不露破綻。
張宥晴不是能輕易糊弄的人,更準确地說,張宥晴見微知著,異樣敏感。
又過去幾分鐘,李素心裡的規劃清晰,她毫不猶豫輸入,發送。
“來啦來啦,剛才在忙,不好意思!我看看!”
“這這這......是我認識的那個徐慎嗎?好像是我高中同學诶?就是五年沒聯系,不太确定,真沒想到他混的這麼好!”
近乎浮誇的豔羨語氣,仿佛隻是一個碰巧看到熱鬧的目擊路人,層層疊疊,全然包藏住李素最真實的内心。
李素緊緊盯着屏幕,搭在鍵盤上的雙手不可抑制地顫抖。不敢細想自己在擔心什麼。
姓名欄上的提示無數次亮起又消失,很顯然,李素的回複也讓張宥晴陷入糾結。
“對方正在輸入……”
“對方正在輸入……”
李素咬了咬唇,在座位上左挪右蹭,坐立難安。她又一次看向鄭庭剛交給她的工作手機,她拿起,沒有放下。
“嗡——”張宥晴又一次發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