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嗓子底發出的喟歎,似野獸步步逼近占領的低吼,烏泱泱地壓過來,圍過來,架空孤零零的荒島。
李素的目光死死地定在女人身上,不敢移動。哪怕回避,她也能感受到那些視線,饑餓的目光,貪婪的目光,正在看着她們。
左手無力的貼着裙縫,旗袍上的盤口莫名緊繃,勒着她,讓她呼吸不過來,李素想要捂住所有裸露的皮膚。包括臉。
“劉哥!我就先教小交杯,再教大交杯?”女人甜膩膩地靠着劉佳,很親密地說道:“勞煩您幫幫忙搭個對手,成不?”
“那可太成了!老劉,來一個!來一個!”一屋子的人不嫌熱鬧地看了過來,見一場豔色,見鮮草戲老牛。
還有人煽風點火地感慨:“還得姑娘會來事兒,給場子破破冰,我們也輕松啊,不然大家都拘着,整場滿口都是勢與利,結不了交情債!關系打不牢!”
“這姑娘前途無量啊,什麼來頭?”
“黎曉清。劉佳在捧的新演員,央戲畢業的,可以吧?人家今天就是來給自己的新戲拉贊助的,投不投?搞個幾千萬玩玩呗?”
男人們嘴裡說着閑話,那聲音不大不小,隻要有心聽,恰恰能聽見。黎曉清聽見了,她的目光明亮,全是對未來的期待。
“劉哥,借着這杯酒,我真得謝謝你,帶我來認識這麼多大老闆,哎呀,有幸有幸,長見識啦~”一番話,将整場人都高高捧起,其他資本家也跟着笑了起來,将黎曉清的臉好生看了幾眼。
黎曉清下手也很“懂事”,給自己狠狠倒了大半杯,她的目光真誠,笑意幸福地看向劉佳,她伸出胳膊,極其主動地與劉佳交臂。
“哎喲哎喲!”衆人跟着起哄了起來,“老劉,别喝醉了啊。”
“我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心裡偷着美。”劉佳揚着嘴角,極其臭美地做了個表情,将在場的許多人逗得大樂。
小交杯是交臂而飲,在一衆的喝彩中,兩人喝的幹脆,黎曉清的眼底頓生醺紅,她落落大方地笑着,如嬌豔的紅玫瑰。
拎着酒,擡起瓶底,黎曉清重給劉佳倒了杯淺的,又給自己倒了杯深的。
擡眸間含情脈脈,低眼間欲拒還迎,黎曉清放低酒杯,與劉佳輕輕一碰,很是嬌羞道:“劉哥,咱再來個大交杯。”
“大交杯!大交杯!大交杯!”圍觀的人有節奏地拍着掌。
“老劉,小姑娘臉皮薄,你主動一點啊!别跟個毛頭小子似的傻愣着!談戀愛呢?!”
“那行那行!”劉佳順坡下驢地張開手,果斷地一把将黎曉清給抱住了。
劉佳隻比黎曉清高半個頭,交錯着,兩人在彼此的肩頭飲酒,這就是大交杯。
李素僵硬地看着。像在看現實的大手,翻雲覆雨。
吞咽的口水聲,衣服相互摩擦,窸窸窣窣地響,筷子撞到旋轉玻璃台,熱鬧的歡呼時不時地停下,像在呼吸,像在張嘴。
人像點心。
李素有那麼一刻,崩潰到想哭。她不知道,為什麼她看到一群流氓在狂歡,竟然覺得有幾分公平?
也許這就是青春的價格。田辛早就跟她提過了。隻是她高估了自己,以為自己能駕馭,能從善如流地走出去。
“李素。”劉佳在叫她,聲音很冷。
李素打了個冷戰,仿佛課堂上走神時,被叫起來答題的學生,她無措地退了一步,還記得笑,卻笑得很假。
“來個大交杯吧。”劉佳的目光很淡,卻如泰山俯身般,有着擺不脫的壓迫感。“我喝不動了,這樣,在場的老總,你挑一個——除了鄭庭。”
“你這人......”鄭庭很不客氣地笑了一聲,擡手指着劉佳點了點,一切盡在不言中地搖着頭。
李素傻傻地看着劉佳,她有些沒想到,又覺得自己不該意外。
劉佳這麼唱念做打,費勁巴拉地将場子熱起來,哪可能是為了吃她幾口豆腐呢?可他借花獻佛,将她推出去給其他人品鑒......
她又算什麼呢?
她算個屁。她今兒個就算是被這群人拆了下肚,隻要大家都是共犯,那這事兒就能瞞天過海。
李素扯了扯嘴角,笑得很古怪,配着那張潔白無瑕的臉,竟異樣的惹人好奇。
“還是老劉有意思,來來來,倒酒倒酒,看看小姑娘敬誰啊!”男人們很配合地鬧着,摩拳擦掌,笑得很奸。
他們帶來的女伴一個個站起身,識時務地端起酒杯給他們斟酒,臉上始終保持着得體的笑容,仿佛是發自肺腑的歡喜。
黎曉清朝李素走近幾步,擡了擡李素的右手腕,給李素倒酒,嘴裡唏噓道:“哎呀,青澀有青澀的好。新鮮。逗起來有意思。”
李素擡眸,見黎曉清望着她,目光是提醒,是歎息,似乎是不忍,還是好心地笑呼呼道:“等咱們以後成了資本,咱們也騎在劉總頭上,灌他一杯。”
劉佳觑着黎曉清,目光冷了一眼,又很快地嬉皮起來,壞笑道:“床上報仇,算什麼報仇?得了,咱把機會讓給小姑娘挑,也不算欺負人。”
“哈哈哈......就是!老張,你可坐正點兒,小心‘選妃’選不上。诶诶,幫我看看呢?風韻猶存不?”心态上重返青春,男人們互相打鬧取樂。
李素望着杯裡的紅酒,心跟着輕輕地晃。
那麼多的聲音,唯獨沒有她最熟悉的一個。坐在她對面的那個人,坐在唯一主位,所有人相敬的那個人,他在幹什麼呢?
李素很排斥、也很好奇徐慎此刻會以怎樣的目光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