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白T恤内搭,外着黑色短襯衫,松了領口的兩粒扣子,流線筆挺,搭配深咖色西裝褲,腕間戴着一塊價值不菲的機械表,徐慎周全地站在不遠處,幹淨中沉着一絲穩重。
“好巧。”徐慎朝她走近幾步,自然地伸出手,試圖勾過手提袋的一角。
伸過來的掌,修長卻不單薄,蒲扇一樣寬厚,駐足在李素眼前。手背上的青筋随力量浮現,像某處煙雨夜避風的港灣。
“不巧,不巧。”李素一瞬不眨地看着他。
心底無數個處變不驚的自己,紛至沓來,想要表現成熟。
可是好像都不太好。
目光一掠而過地審視今天的自己,黑邊咖色的收腰長袖,垂在小腿的白色花苞裙,白襪子,橙色的運動鞋,依然将身體的曲線外放了出來,卻端秀,活力,不失體統。
至少,今天更适合些。比那天的自己好。
李素牽了牽衣擺,撫平。
嘴角的笑意漸漸由禮貌沉落成誠實,李素沉吟一聲,說:“我是特意來找你的。”
“張宥晴讓我來給你送燒鵝。——她出差了,等她回來,如果你還在,如果你不介意,她想請你吃飯。”
一隻手提着的餐食,改成兩隻手,李素微低下身子,很尊重地将手提袋向前遞到半寸。
“這些,是她想對你說的......”斷斷續續地解釋,李素将手提袋套進徐慎寬厚的掌心,見他的手心緊握起來,勒出淡淡紅痕。
李素捏了捏耳垂,壓下耳膜裡噗通噗通的鼓聲,話鋒水到渠成般的自然轉變,她頓了一個瞬息,道:“可我沒有進去,是因為——我得辜負張宥晴的囑托了。”
李素偷偷掐了一下發麻的指尖,一鼓作氣道:“徐慎,我想來見你。張宥晴不囑托我,我也想來;可能會跟自己争鬥很久,還是會來。我是作為李素來的。”
徐慎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淡淡抿着的唇松開,嘴角慢慢有了一些似有若無的弧度,眸子星一般的亮,透着溫和。
李素态度模糊地憨笑了兩下,雪一樣的肌膚,染着粉霞,晚星一樣的眼,又黑又亮,她道:“謝謝你,在我最狼狽的時候,接住了我。”
“我們之間......也要這樣?”
一聲似有若無的漫歎,在塵光裡打着旋兒落下。徐慎的目光落開,掉在遠處。
徐慎:“可是,是你先接住了17歲的我啊......李素,是我遲到了五年嗎?忘了謝謝你,在我最狼狽的時候,接住了我。”
如果要比痛,徐慎不介意撕開,用他最狼狽的過去,墊補李素人生的至暗。
他的眼角淡淡泛起弧度,他望着李素,試着輕松的笑,偏偏還是有些沉。
緩了好一會兒,仍是不自然。
“不......不用......”這沉悶的春風,怎麼令人透不過氣。李素不自在地揉了揉掌心,混亂地尋找,粗重地彌補道:“徐慎,這五年,我看見了。”
“看見什麼?”
李素很肯定地說:“所有人以認識你為榮啊。——徐慎,你做到了。你做到了。”
徐慎探究地看着李素,眼底閃過落寞,一幕又一幕,似斷了電的星,遲遲暗淡。
他擡起手,寬大的掌心似雨下屋檐,替李素遮擋刺眼的光線。
“可是不夠,對嗎?”淺淡的語氣,意外地頑固,仿佛積攢了許久,追在李素後面,令李素始料不及。
李素睨着徐慎,很遲鈍地笑笑。
不想生出嫌隙與誤會,李素冷靜理清模模糊糊的情緒,很久很久,長舒了口氣。
風裡女孩的聲音很低,似有若無的落寞,春日丁香一樣的惆怅:“不是的,徐慎,我也是現在才知道,原來,人是會害怕光的。”
散發着冷氣的身形,莫名停頓,徐慎的目光一滞,失焦錯開。
日光如火炭,砸進心湖,燙得人皮開肉綻。
徐慎伸進口袋,再掏出來,虛握着拳頭,懸在李素身前,他朝她投去一抹目光。
翩然神會,李素懵懂地伸出手,落在他腕下的陰影裡。
塑料的質感,落下來,徐慎将手挪開,露出女孩掌心那顆橙子味的棒棒糖。
青春的呓語在耳畔響起,酸澀的滋味長腳一般,走遍了整顆心。李素緩緩擡起頭。
楚楚眸光,晶瑩地暈開,高嶺岩崖中的雪蓮,花雨一樣地垂落,徐慎慢慢朝李素靠近,一如那年被圍困的潮濕少年,姗姗而至。
徐慎:“恰好,我也擅長暗淡。”
沉聲若鼓,往人心尖觸,脆弱的糾纏,暗冷的怨線,纏着人手腕,無限的韌,也無限的柔。
以退為進的讓,李素下意識地退後,偏偏拉不開的距離,仿佛五年時光,幾千日夜,不過眨眼相遇。
意外踩住一顆石頭,硌進腳心,李素低下頭,發現徐慎的一隻腳尖已經抵在她的腳尖。
徐慎幾乎要貼過來,李素聽到頭頂低磁的少年音,略沉,偏淡。
徐慎:“很累。李素,你要是能抱我一下就好了。抱我一下,我就原諒你,為期兩千天的失信。”
“你不會忘了吧,你承諾過我的:我将第一名送給你,從今往後,我每一次獲獎,你都應該在我身邊,與我同慶。”
“五年了。如果你真的看到了,為什麼每一次,你都沒有到?”
“隻有我一個人......隻有我一個人。”
“我不想等你了。”
“我要走到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