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羞恥的經曆,換來李素徹夜反省——将自己從受害人的處理裡拔出來,思考為什麼自己會這麼狼狽。
第一,錯的不是她。
第二,她步子邁大了。
想清楚一些事情後,李素不再跟鄭庭參加飯局。而是将精力聚焦于影視圈的中層,與項目組裡的執行導演,演員導演,攝影導演,配音導演們打交道。
這些人,有的剛剛冒尖兒的,正火熱;有的多年資深,困于性格上的懶怠;有的脾氣好,摩拳擦掌就等着抓住機會;有的實力好,但不善交際困束原地。
這些人,不上不下,如一塊有待雕琢的璞玉,剛剛好是李素可以平等與之打交道的位置。
李素開始将所有的精力聚焦于一件事:看他們的作品,了解他們的實力與優點,翻他們的朋友圈,發現他們的需求幫助他們。
一句話總結:友好地滲入他們的生活,真誠地與他們做朋友。
值得提的,有默默幫郁郁不得志的導演跑項目投簡曆,直到成功送人進組;不值得提的,有半夜去給制片助理代駕送胃藥,收拾嘔吐物。
從“經紀人”到“生活助理”,足足用了半年,李素靠着攢下來的這些交情,組成了自己的小小人脈圈。
從小事到重事,一步一步,李素全靠一次次地給了對方滿意的回答,赢得了大家的信任,成為了大家心裡“能解決事兒的人”。
在那場飯局中灰飛煙滅的李素,活得忙碌而充實的李素,幾乎快要把徐慎給忘了的李素,就這麼在一個花季盛開的時候,重新複活。
“叮咚——”消息提示音橫插進來。
李素将目光從電影裡拔出來上,她看了一眼筆記本上剛記錄下的,關于齊導在劇本上的第八十三條巧妙設計,邊扶了扶眼鏡,邊放下筆去拿一旁的手機。
是張宥晴在找她,未讀消息一條一條的上漲,難掩其刻不容緩的緊迫心情。
這麼急?什麼事啊?李素緊忙點開。
從下往上的消息,目光攀上去,尋找原委:
——轉賬2888元。備注:打車費。
——可以說是我送的,幫我解釋下,等我回去約他吃飯。
——我不在羊城,你去
——機會難得
李素找到第一條消息,是一張截圖,她點開。
内容是一條帶有定位的朋友圈,是徐慎發的:想吃燒鵝
燭火被風吹歪了方向,在李素的心頭飄飄跳,李素揉了揉眼皮,被打的猝不及防。
“嗡——嗡——”手機在手裡燙手地振動,似撓人逆鱗,刮起一陣毛燥。李素還沒來得及搞清楚情況,張宥晴的電話便催趕着,直愣愣地打了進來。
“喂。”李素遲鈍地接起電話,聲音帶着緊繃的沙啞。
“李素,是我,看到消息了嗎?地址發給你了,餐我也點好了,填了你的電話,你幫我走一趟,辛苦了。”電話那頭傳來本子砸本子的厚重聲音,張宥晴的話題東一句西一句,仿佛扯大篇:“記得幫我約飯,成不成我都有重謝!”
“陳書不在嗎?”李素下意識地回避。
那頭的動作漸漸慢了些,張宥晴蓦然笑了一聲,誠懇道:“他在,可是......我需要的是你。你出面比我們管用。你跟徐慎是高中同學,再沒有交情,也還剩三分薄面呢。——這回是我欠你的,借你面子情。”
“我不是這個意思,宥晴,我都記得,是我欠你更多,要不是你在我去探劇組時,給我辦出入證......”
沒過李素的吞吞吐吐,張宥晴幹脆打斷道:“有什麼難處?不方便走開??需要我跟張庭電話說明一下不?李素,你得幫我。”
“......”
張宥晴的意思很明确了:無論如何,李素都得上。
李素抿了抿唇,無話可說地提醒道:“是鄭庭,我老闆姓鄭。”
“我知道,逗你呢。”張宥晴得逞地哂笑一聲,聽出李素妥協後,才緩和道:“李素,你趕緊去吧,就算不為我,也為你自己。”
“啊?”李素很糊塗地應和,端起茶杯微抿,冷飲潤唇,意外地冰到心裡。
“你跟人家道謝了嗎?就上次,徐慎幫你的事兒,可是在圈子裡傳遍了——”張宥晴意味深長地停頓了幾秒,“還是挺好的呀。”
手裡的動作一僵,李素的眸子微亂,卡頓一般,放下茶杯。
沒有。
沒道謝。沒聯系。沒見面。
張宥晴:“你也别為那天的自己難堪了。依我說,不如趕緊創造些新的美的記憶,完全地覆蓋過去——會不一樣的!”
“人間一場白雪,什麼都變了。李素,你也不是那天的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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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近的距離,甚至可以想象到他的聲音。在記憶裡一次次回響。
李素遲鈍地站在春和景明的光線裡,望着自己的腳尖,抵着腳跟,一步步地爬,就這麼原地徘徊,二十分鐘過去了,她還是沒準備好走進去。
手裡的外賣也是沉甸甸的,李素兩隻手換着提,兩隻手都勒出了深深地紅痕,指尖漲紅,停留在充血後無法回緩的狀态。
是心裡毛燥,也是氣候火熱,李素後知後覺地擦了擦額上的汗,又緊張地将外賣提起來,湊在鼻尖深深嗅了嗅。
别曬壞了!
一聲似有若無的笑漫進耳朵,像夏日冰可樂上的起泡,帶着澄清的涼意。
李素警惕地垂下外賣袋子,又見一顆小石頭,滴溜溜地滾到了她的腳尖。
李素順着小石頭的方向,轉過頭,撞進了一個青年的眼睛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