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意遲怔了一下，道：“我走了，你會立刻沒命的。”

淩微謠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又想起來夢裡的那些個觊觎她軀殼的孤魂野鬼。

說不定不是夢呢。

淩微謠想，如果那些不是夢，隻不過必須在夢裡才能看得見，那可太刺激了。

她咽了咽口水。

“老實說，我不太相信那個什麼續命術。”

淩微謠笑了笑，“另外，你放心，你走了我沒死的話，我會幫你拖住其他人，你不用擔心會被找麻煩，如果我死了……”

她沉默了一下才繼續開口說話。

“……你也不用擔心，我會留封遺書，會讓他們不要把問題怪在你身上，反正‘我’之前對你做了多少壞事有目共睹，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們會理解的。”

遊意遲神情凝重，“為什麼突然說起這個？”

“沒有為什麼，想起來就說了。”

淩微謠往嘴裡喂了一顆蜜餞，“趁我現在還有能力和精力幫你脫離苦海，不好嗎？”

遊意遲苦笑了一下，婉拒了。

“其實你沒有這個能力。”

淩微謠蹙眉，“你是在拐着彎兒罵我嗎？”

“當然不是。”遊意遲道：“你跟她一點兒也不像，銀燭棉葉都看得出來，淩缙雲和姚嘉他們看不出來嗎？”

淩微謠頓了頓，問他：“你什麼意思？”

“他們當然也看得出來，但是，他們甯願相信自己的女兒還好好活着，甚至一心向善了，哪怕是自欺欺人，這結果讓他們高興他們就樂意接受。”

遊意遲從始至終語氣和緩，這讓他看起來有些虛僞。

“以我舉例，你還不明白嗎？淩缙雲和姚嘉根本不會放我離開。”

遊意遲的眼神微變，像是又堕入了之前那地獄般的日子裡去。

“你不是記得她記得的一切嗎？那她是否記得，有一段時間她突然認為喝我的血吃我的肉能讓自己成為一個健康的普通人，她就那樣義無反顧地去做了呢？”遊意遲嗤了一聲，“是有人去告訴了淩缙雲，她才停手的，因為淩缙雲說，一定不能讓我死了，她下手沒輕沒重，很容易弄死我。”

淩微謠瞪大了雙眼，她不記得這麼血腥的部分。

她隻記得那些落在遊意遲身上的鞭子，還有一句句不堪入耳的嘲諷和侮辱。

她以為那就是全部了。

淩微謠刻意地不去回憶那些，光是那些記憶就讓她反胃想吐，沒想到這個軀殼曾經還……

她偏過頭止不住地幹嘔起來。

遊意遲怔了怔，像是猛然回過神來，連忙起身幫她拍打後背，“抱歉，是我口不擇言了。”

他的聲音變得柔和低沉，“她那段時間像失了智一樣，日子過得渾渾噩噩，我猜到了她可能會忘，沒想到真的一點兒都不記得了。”

淩微謠心髒快跳出去了，她壓着胸口，問：“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前兩年。”遊意遲給淩微謠倒了杯水。

淩微謠擺了擺手表示自己不想喝。

他才繼續道：“那次她也是剛剛大病一場醒過來，以為自己快要留不住了，所以想搏一搏。”

淩微謠仿佛已經感覺到嘴巴裡多出了血腥味，表情一言難盡。

“我不理解她怎麼會忘……這種事情……”

淩微謠知道自己從今晚開始，會一直記到喝孟婆湯的那天去。

“她開始服用逍遙粉之後，多了健忘的毛病。”

淩微謠：“……”

這倒是情有可原了。

她又想到了那個場景，又幹嘔了兩下，遊意遲有些後悔，在她身邊看着她。

“你不用想着如何安頓我了，想對我好，就快好起來，隻要你好好活着，我才能有活下去的希望。”

淩微謠看了遊意遲半晌，歎了口氣，她自認為自己是挺樂觀的，但一直病着，稍有氣色就又變得不太好，什麼好心态也會被打擊到。

做的夢裡都是被搶殼子的故事情節，感覺很難好起來。

“何況，我一個男子，就算被放出府去也是活不下去的，你真想對我好，這個法子行不通。”

淩微謠不理解，“我覺得你很有能力啊，你會做飯，繡工也好，還認字，又會算賬，全能型人才啊。”

遊意遲眼睛微微睜大，“這些都是男子自小就應該學會的，畢竟……”他的臉紅了紅，“……若是不會這些，不會有妻主喜歡。”

淩微謠沉默下來。

心說——

你倒是樣樣都做得好，但你看看，你這位妻主是個什麼良人麼。

遊意遲見她不說話，神色透出了一絲緊張。

“你在想什麼？”

淩微謠撇了撇嘴角，道：“沒什麼，就是覺得你如果沒到淩府來，說不定現在已經成了誰的夫郎，嫁給了一位……”

“不。”遊意遲打斷淩微謠沒說完的話，“她在辱罵我的時候，也說了不少實話，我若沒有被選中，現在也絕沒有機會過上什麼平淡幸福的好日子。”

他的家人，他在今天才真正認清楚，他一直以來以為一心盼着他回家擔心他在外受苦的姐姐，原來和他的母親一樣，是一路貨色。

都不是什麼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