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了。"沈知瀾突然傾身,從溫玉棠分好的那堆裡挑出根須,"這是前胡,不是柴胡。"兩人的手指在竹篩上短暫相觸,又同時縮回。
溫玉棠耳尖紅了:"它們長得太像..."
"前胡斷面有菊花心。"沈知瀾用指甲劃開一根,"你從前最讨厭學這些。"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她轉身去拿搗好的藥粉,聽見身後輕輕的吸氣聲。
早膳是摻了薏米的薄粥和一碟醬黃瓜。溫玉棠捧着碗的手還在抖,熱粥騰起的水霧撲在她臉上,把那些細小的傷痕襯得更明顯。沈知瀾注意到她吞咽時脖頸的疤痕會跟着蠕動,像條粉色的蜈蚣。
"待會兒要去西市。"沈知瀾突然說,"買些布料。"她盯着溫玉棠露出袖口的一截手腕,上面有圈淺褐色的痕迹,像是長期被繩索磨的。
溫玉棠的筷子停在半空:"我...留在家裡看店?"
"一起去。"沈知瀾放下碗,木腿撞在桌腳上發出悶響,"你需要合身的衣裳。"
辰時的西市已經熱鬧起來。沈知瀾走在前頭,拐杖點在石闆路上的聲響讓行人自動分開條道。溫玉棠跟在她身後半步,手指絞着借來的舊衣下擺,像隻受驚的鹌鹑。
"沈大夫,這是..."布莊的周娘子打量着溫玉棠,眼裡閃着市井婦人特有的好奇。
"遠房表妹。"沈知瀾截住話頭,手指劃過一匹靛藍粗布,"要這個。"
溫玉棠站在成衣架子後面,目光落在一匹月白細棉布上。沈知瀾順着她的視線看去,想起多年前溫府小姐的衣櫃裡,盡是這種料子的衣裳。
"再加這個。"沈知瀾指着那匹布,又拿了卷杏色絲線。周娘子包布時笑得意味深長:"沈大夫待表妹真好。"
回去的路上經過糖鋪,沈知瀾買了包松子糖。溫玉棠捧着布包的手指關節發白,直到有孩童嬉鬧着撞到她身上,才如夢初醒般顫了顫。
"吃嗎?"沈知瀾遞過糖包,溫玉棠搖頭,卻在她收回去時突然抓住她手腕。這個動作讓兩人都愣住了。溫玉棠的手心全是冷汗,卻燙得驚人。
"那邊..."溫玉棠聲音發緊,"穿皂靴的兩個男人..."
沈知瀾眯眼望去,巷口确實站着兩個衙役打扮的人。她不動聲色地側身,把溫玉棠擋在身後:"不是縣衙的人。"她能感覺到身後人在發抖,布料摩擦的聲音像秋風裡的枯葉。
"擡頭。"沈知瀾突然命令,"看着我眼睛。"等溫玉棠慘白的臉轉過來,她一字一句道:"在這裡,沒人能帶走你。"
溫玉棠眼底泛起水光,卻倔強地沒讓它落下來。沈知瀾把糖包塞進她手裡:"嘗嘗,還是老劉家的方子。"
糖塊在舌尖化開時,溫玉棠突然笑了。這個笑容讓沈知瀾想起她們十二歲那年,偷溜出來買糖,結果被溫家仆人抓回去各打十下手心的往事。
裁衣是在晚飯後。沈知瀾從箱底翻出炭筆和軟尺,示意溫玉棠站直。軟尺繞過肩膀時,溫玉棠突然問:"你怎麼會這個?"
"跟王裁縫學的。"沈知瀾低頭記錄尺寸,呼吸掃過溫玉棠鎖骨,"剛開醫館時,為省工錢,學徒的衣裳都自己改。"
軟尺滑到腰際時,溫玉棠突然屏住呼吸。沈知瀾皺眉:"放松。"手指不經意碰到對方肋骨,突出的觸感讓她心頭一刺——這比正常體重輕了至少十五斤。
"轉身。"
溫玉棠慢慢轉過去,後頸完全暴露在油燈下。沈知瀾的筆尖頓在紙上——衣領遮掩處露出半個烙印,是官府處置犯官家眷時用的"奴"字。
"好了。"沈知瀾迅速收起軟尺,"三天能做好。"
夜裡沈知瀾被雷聲驚醒時,發現左腿疼得厲害。她摸到床頭的藥油,卻聽見門外極輕的腳步聲。門縫裡漏進一線光,又很快暗下去。沈知瀾重新躺下,假裝翻身面朝牆壁。
木門吱呀一聲。溫玉棠赤腳走近的氣息帶着淡淡的棠花香——沈知瀾這才發現她用了自己放在浴房的皂角。微涼的手指輕輕掀開薄被,藥油的味道在黑暗中漫開。
溫玉棠的手勢很生疏,但力道控制得極好。藥油搓熱後從腳踝開始向上推,碰到膝蓋舊傷時明顯頓了頓。沈知瀾閉眼數着呼吸,假裝睡得很沉。當那雙帶着薄繭的手按到大腿外側的箭傷時,一滴溫熱的水珠突然落在她腿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