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會長猛地擡頭:"你娘是溫茵?"她一把抓住明燭的手,"她留下的藥染方子..."
院牆外突然傳來嘈雜聲。陳公子帶着幾個衙役闖進來,腰間針囊叮當作響:"周會長!州府急件!"
周會長卻紋絲不動。她将繡帕塞進清鸢手中,轉身面對陳公子時,聲音陡然冷厲:"陳世侄,這鎏金針囊從何得來?"
陳公子的笑容僵在臉上。周會長上前一步,枯瘦的手指捏住針囊一角:"顧家祖傳之物,怎會在你身上?"
陽光突然變得刺眼。明燭看見清鸢撐着竹杖一步步走向陳公子,右腿雖然不便,步伐卻異常堅定。她的銀針在指間翻轉,針鼻上的紅線像滴凝固的血。
"陳公子。"清鸢的聲音很輕,"可敢與我比一場?"她指向院中新染的青碧色絲線,"就比...誰能用這些絲線繡出最好的《百草圖》。"
陳公子的目光掃過她的右腿,嘴角勾起:"顧小姐說笑了,繡造局從不與私人..."
"老身做評判。"周會長突然開口,"三日後,就在這院子裡。"她枯瘦的手指劃過陳公子的針囊,"賭注嘛...就這個如何?"
明燭的心跳如鼓。她看見清鸢的竹杖在地上劃了道弧線,像把出鞘的劍。青碧色的絲帶在杖頭飄揚,與晾曬的絲線一起,在風中舞成一片蘆葦蕩。
月光穿過窗棂,在青磚地上鋪開細碎的銀斑。明燭第三次調整藥湯的溫度,陶罐裡的液體泛着奇特的青金色,散發出忍冬與白芨混合的苦香。
"再加一滴晨露。"清鸢的聲音從繡架那邊傳來。她右腿伸直擱在軟墊上,十二根金針在燭光下排成扇形,最細的那根正穿在她指間,針尖閃着寒光。
明燭将藥湯舀進瓷碗,碗底沉積的藥材渣滓形成奇特的葉脈紋路。她擡頭時,看見清鸢正對着燭火檢查絲線,睫毛在臉上投下細密的陰影,像是繡品上的針腳。
"真要試那個穴位?"明燭遞過藥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碗沿。藥湯表面映出她晃動的倒影,與清鸢的側臉重疊在一起。
清鸢接過藥碗一飲而盡,喉結滾動間鎖骨上的蘭花紋身微微起伏。她放下碗時,碗底殘留的藥渣形成一個模糊的"蘭"字。
"《百草紋》第七幅。"清鸢展開素絹,上面繡着株草藥,葉片間用金線标着幾個穴位,"足三裡配陽陵泉..."她的指尖順着絹面上的經絡移動,"或許能緩解筋肉攣縮。"
明燭的掌心出了汗。她看着清鸢拿起最細的金針,對着燭火消毒,針尖漸漸燒成暗紅色。當針尖即将刺入皮膚時,明燭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我來。"
清鸢的腕骨在她掌心輕輕跳動。燭光下,她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擴大,倒映着明燭緊繃的臉。最終她松開手指,金針落入明燭掌心。
"在這裡。"明燭的指尖輕按在清鸢右腿的足三裡穴上。多年的殘疾使這裡的肌肉有些萎縮,皮膚上還留着當年被門軸絞傷的疤痕,像朵扭曲的花。
金針刺入時,清鸢的呼吸滞了滞。明燭的拇指抵着針尾,感受到細微的震動順着金針傳來,像是觸碰到了什麼深埋的弦。
"陽陵泉要斜刺。"清鸢的聲音有些啞。她的手指覆在明燭手背上,引導着第二根針的角度。兩人的體溫透過相觸的皮膚交融,分不清誰的更燙些。
當第七根金針刺入時,清鸢突然輕哼一聲。明燭慌忙停手,卻見她搖頭:"不疼...像冰雪化在經脈裡。"她的額角滲出細汗,在燭光下像晨露挂在草葉上。
明燭繼續下針,每一針都屏住呼吸。藥湯的苦香混合着清鸢衣領間的沉水香,讓她想起母親配藥時的場景。當第十二根針落在太溪穴時,清鸢的整條右腿突然劇烈顫抖起來。
"清鸢!"明燭一把扶住她。清鸢的臉色煞白,右手死死攥着繡架邊緣,指節發白。但她的眼睛卻亮得驚人,像是暗夜裡的燭火。
"沒知覺了..."她喘着氣說,聲音裡帶着奇特的興奮,"但手指..."她舉起雙手,指尖在月光下微微發顫,"...變得好敏感。"
明燭這才注意到她指尖泛着不正常的紅,像是被什麼灼燒過。她慌忙去拔針,卻被清鸢攔住:"等等...我能感覺到..."她的指尖虛撫過未完成的繡品,"...絲線的脈絡。"
月光偏移了幾分,照在繡繃上的《百草圖》上。清鸢的手指在絲線上方遊走,卻不真正觸碰,像是在感受什麼無形的氣流。她的銀針挑起一根青碧色絲線,穿針引線的動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亂。
"明燭..."她的聲音輕得像歎息,"你看..."
繡面上漸漸浮現出草藥的輪廓,葉片上的脈絡竟與《本草圖譜》中的分毫不差。更奇妙的是,随着月光角度的變化,那些葉片仿佛在随風搖曳,展現出不同生長階段的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