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嬸子們。"清鸢的聲音比平日清亮,"請往後院坐。"她右腿還不太靈便,但已經能短暫脫離竹杖站立。晨光穿過霧氣照在她半邊臉上,睫毛投下的陰影裡藏着淡淡的青黑。
後院很快熱鬧起來。婦人們幫着支起繡架,周會長指揮着擺好評判席。明燭在檐下煎藥,藥香混着忍冬花的清氣,在晨霧中氤氲開一片暖意。
"陳家的轎子到街口了!"不知誰喊了一聲。明燭手一抖,藥勺磕在罐沿上。清鸢卻已經坐在繡架前,十二根金針别在袖口,在晨光中微微發亮。
陳公子進門時,身後跟着四個繡娘,捧着鎏金繡繃。他今日換了身绛紅錦袍,腰間針囊叮當作響,目光掃過清鸢的右腿時,嘴角勾起微妙的弧度:"顧小姐氣色不錯。"
明燭突然擋在繡架前,手裡搗藥的石杵還沾着草藥渣:"陳公子,比試規矩可定了?"
"簡單。"陳公子從袖中抽出一卷素絹,"各繡半幅《百草圖》,以三個時辰為限。"他展開素絹,上面蓋着州府織造的大印,"評判标準嘛..."目光掃過院角的染缸,"...自然是形神兼備。"
周會長突然咳嗽一聲:"老身添個彩頭。"她取出個烏木匣子,"三蘭繡派的《百花譜》,勝者得之。"
明燭看見清鸢的瞳孔猛地收縮。那烏木匣子與裝金針的匣子一模一樣,隻是更大些。陳公子的臉色變了變,很快又恢複如常:"有趣。那開始吧。"
銅鑼敲響時,晨霧剛剛散去。清鸢的銀針穿過素絹,發出細微的沙沙聲。明燭注意到她右手小指微微翹起,是專注時的習慣動作。金針别在袖口,随着動作閃爍,像幾點晨星。
陳公子那邊卻是另一番景象。繡娘們輪流遞上各色絲線,他手中針走如飛,時不時瞥向清鸢的方向。明燭悄悄挪近幾步,發現他繡的是尋常牡丹,根本不是《百草圖》。
"溫大夫。"李嬸突然扯她袖子,"你看..."
明燭順着她手指看去,清鸢的繡繃上已經浮現出草藥的輪廓。奇怪的是,她用的全是青碧色絲線,卻在陽光下呈現出深淺不一的效果。更奇妙的是,當她調整繡繃角度時,那些葉片仿佛在随風搖曳。
"月露染..."明燭突然明白過來。昨夜清鸢用新染的絲線試繡時,月光下确實有這般效果。但現在是白天...
正午的陽光越來越烈。清鸢的額頭滲出細汗,右腿不自覺地顫抖起來。明燭趁換線的間隙,遞上浸了藥汁的帕子。清鸢接過時,指尖在她掌心輕輕一勾,像片羽毛掃過。
"陳公子那邊好了!"有人驚呼。明燭轉頭看去,陳公子已經剪斷最後一根線,繡繃上是幅鮮豔的牡丹圖。他得意地舉起繡繃,陽光照在絲線上,反射出刺目的光。
"這不是..."周會長皺眉。
"《百草圖》?"陳公子大笑,"誰說牡丹不是百草之一?"他指向角落一叢細葉,"喏,芍藥。"
人群騷動起來。明燭攥緊了拳頭,卻見清鸢依然低頭繡着,銀針在青碧色絲線間穿梭。她的右腿抖得更厲害了,但針腳絲毫不見紊亂。
"時辰到!"銅鑼再次敲響。清鸢剪斷絲線,緩緩舉起繡繃。令人驚訝的是,那青碧色的草藥在烈日下竟然呈現出奇特的漸變,從葉根的深碧到葉尖的淡金,仿佛被陽光穿透的真實葉片。
"請評判。"她的聲音有些啞。
周會長接過繡繃,對着陽光調整角度。突然,她倒吸一口冷氣——繡面上的草藥在特定角度下,竟然顯現出細小的經絡紋路,與《本草圖譜》上的分毫不差!
"這..."陳公子猛地站起身,"障眼法!"
"非也。"周會長将繡繃轉向衆人,"這才是真正的《百草流光》。"她枯瘦的手指撫過葉片,"顧小姐用青碧一色,靠針腳疏密與絲線角度,展現出草藥不同部位的質感..."
明燭突然上前一步:"請對着陽光再看。"
周會長依言舉起繡繃。奇迹發生了——那些青碧色的葉片在強光下漸漸變得透明,顯現出背面的金色葉脈,仿佛被陽光照透的真實葉片。更驚人的是,當繡繃轉動時,葉片上的經絡竟然像在輸送養分般微微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