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裹緊外袍,拉着姬子煥朝外走。走着走着,突然笑了一聲:“失憶了還挺開心的。”
“什麼?”
“有煥兒關心我,”姬盈揉揉姬子煥的腦袋,“快點長大。”
姬子煥被揉了腦袋,表情沒多少高興的樣子:“再長大就不能留在宮裡了,皇姐。”
“總有辦法的嘛……”
“要是留在宮裡一直當皇姐的皇弟也挺好的。”
姬子煥頓了頓,擡頭回望。
他躊躇地開口道:“皇姐,你有事要說嗎?”
總不能真是普普通通的一天突然就十裡相送。
姬盈龇牙:“你小子,還挺靈。”
“真有事?!”一詐詐出個真的,姬子煥差點蹦起來,“快說快說,什麼事要單獨瞞着人。”
“也沒什麼大事啦,”姬盈淡定地道,“隻不過我謊稱自己生病,偷偷出宮去了平安寺一天。要是别人問起來,你就說我去了你那邊——雁晴殿今天沒别人來吧?”
姬子煥眼神驚恐:“平安寺?唔唔……沒有。”
“那就這麼說定了,”姬盈幹脆地道,“可别穿幫了。”
姬子煥點頭,眼帶不解:“誰會問啊?”
姬盈作思考狀,陡然吐出兩個字:“沒人。”
姬子煥:“……”
此“沒人”是否姓謝呢親愛的皇姐。
還沒過門就有這麼大的威力,皇姐以後可不得成了夫管嚴,要命。
…
姬盈回到凰祺宮的時候,宮内的炭火燒得比原先更旺了些。宮燈遍起,光彩斑斓,融融的暖意順着四肢百骸滲入心底,叫人不由得心生疏懶。回望身後,漸深的天幕之上果然初懸一挽清輝。暮霭四合,凜白的月華輕輕瀉在庭間,清冷霜色灑落地面,終不敵一幢暖黃的照耀,半是柔軟半是清明。
姬盈低下眼睛,轉身進了殿門。
謝明淵正在廳内的案幾旁讀書。
一盞照明的燭火在他臉側,映得其人容貌更加攝人心魂。
“陛下回來了。”
一言打破如畫靜谧,姬盈看着謝明淵收起書卷,起身向她。
姬盈略無措:“謝公子還沒走。”
“在等陛下,”謝明淵接過她的外袍,又沏了茶,茶水入盞發出汩汩的響聲,“陛下是否還未用膳?聽夏已經去了禦膳房,很快便回。”
“不急,”姬盈攥了攥手指,猶豫地道,“很晚了,謝公子留下一起吃吧。”
謝明淵答了“是”,又接着道:“臣這次來尋陛下,是有一事要向陛下禀報。”
姬盈迅速回想,道:“什麼事?”
“教學之事,”謝明淵言簡意赅,“前日向太後娘娘請安,太後娘娘言陛下應雙管齊下,一面治着失憶之症,一面從頭開始重新掌握政事。煥殿下輔政一時尚可,但不是長久之計。娘娘同臣提及要為陛下新請一位老師。”
“新、新請?”
“是。”
姬盈猶豫,罕見地不做聲。
“陛下?”謝明淵不解。
“無事,”姬盈笑笑,“隻是在想,從前我是否有過老師。”
謝明淵一怔,道:“有的。先前,擔當帝師一責的正是家父。”
謝明淵之父,當朝左相,謝衍臻。
謝相近一年來已不曾入宮,更不再承擔教導女帝的職責。帝師之位看似尚在,但已近乎空懸。
不過,丞相本也不該兼任帝師。
姬盈點頭,沒有再問。謝明淵斂目,繼續道:“陛下失憶,諸番學問要從頭再來,太後娘娘已經決定額外延請一人。”
姬盈有種不好的預感:“母後說要請誰?”
謝明淵跪下來。
姬盈:“……”
能不能别跪,真的。
“臣向太後娘娘自薦,願為陛下教學。此番不擔帝師之名,隻盡力于該做之事。”
姬盈顫聲道:“太後答應了?”
謝明淵倔強抿唇:“是。”
姬盈:“……”
太後娘娘,您真是不遺餘力地緻力于撮合自己和謝明淵啊!
“謝公子,這麼繁重的教學任務,你你你,”姬盈磕磕絆絆地道,“你還是别接了。說不定哪天我失憶突然好了……或者實在不行讓煥兒來……”
“陛下是否不信任臣?”
姬盈剛要辯解,憋了回去:“我隻是覺得謝公子當另有所用……”
謝明淵細細觀她神色,眼光輕閃。他輕聲道:“陛下或許忘記,昔日臣曾是皇女殿下的伴讀,若論對于陛下的了解,天下怕是沒有第二人比臣更為清楚。”
姬盈驚住。
“……伴讀?”
謝明淵看她一眼,繼續道:“教學一道,臣亦琢磨多年。陛下不必擔憂。”
姬盈:“……”
強扭的瓜爆甜了屬于是。
“你先起來,”姬盈慌張地拉着謝明淵的胳膊,“母後那邊我去說,此事還是容後再議……”
“不議。”
謝明淵起身,眼底有些笑意。
“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