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蘆雞一份!”
“客官,您的溫拌腰絲來了。”
姬盈跟在杜苑身後踏進福盛樓,聽見樓内小二們亂中有序的上菜聲。
不同于貴人雲集的東市酒樓,坐落于平民聚集的西市的福盛樓,是一間既平易近人又頗有格調的酒樓。福盛樓内三層,一樓的大堂齊整擺放,二、三樓則中間挑空,各桌中間以道道屏風相隔,透過挑空區域,可以望見其餘樓層的熱鬧景象。故而二三樓雖然相對僻靜,但仍屬開放區域,并無封閉雅間。
已過飯點,福盛樓内用飯的人少了許多,但仍坐滿大堂小半桌位。
杜苑一進福盛樓,便有小二迎上來:“幾位老爺好。老爺們可是來用飯的?”
“我已有約,”杜苑微微側過身子,讓小二看到他身後的姬盈同謝明淵,“領着這兩位貴人,到‘海棠’去。”
小二聽見“海棠”兩字,眼神更加恭敬。他将腰彎得更低,作引領态:“請客官同小的上二樓去。”
姬盈跟着小二和杜苑,從福盛樓中間的挑空樓梯旋轉向上。邊上樓梯,她邊好奇地向下望。
因一樓大堂有說書人在,現時多數食客都坐在一樓大堂中。似乎剛結束一段表演,說書人離席休息,幾桌食客正閑得無聊地喝酒聊天。
各桌食客打扮各異:有衣着華麗的富家公子,胡人模樣的客商,也有忙裡偷閑的普通百姓。雖階級明顯不同,但當下幾桌同時出現在福盛樓大堂内,頗有幾分“天下大同”的趣味。
姬盈邊走邊望,腳下慣性向上,一時沒有察覺樓梯已盡,差點踏空。
“小心!”謝明淵扶她一把。
姬盈回神:“謝謝。”
謝明淵抿唇點頭。
一旁的杜苑頓住腳步,低頭笑笑,默默縮回伸出的手臂。
“幾位客官,預定的位置就在這裡了,”小二在二樓一處相對安靜的位置停下來,轉身向三人,“還請客官老爺們入座,小的這就下去叫人上菜。”
杜苑從口袋中摸出一塊碎銀,塞進小二手中:“多謝。”
小二燙了手般地把手縮回,慌忙搖手道:“不敢不敢,多謝杜大人美意。老闆先前已經囑托,今日杜大人來此,一切酒菜免單。”
杜苑愣了下,笑道:“多謝老闆,有心了。”
“大人已有五六年沒再光顧,今日再來,是福盛樓的榮幸,”小二壓着嗓子,不再多說,“小的這就告退。”
“去吧去吧。”杜苑一揮手。
姬盈看杜苑與小二行雲流水的對話,眼神驚奇。她四下張望,見二樓除了他們并無他人,便開口道:“杜大人似乎與福盛樓的老闆交誼匪淺。”
“若你也時不時便要賠一大筆錢給福盛樓,也能與老闆交好。”杜苑笑着自嘲。
“這又是從何說起?”
杜苑見姬盈毫不知情的眼神,又向謝明淵望過去。
謝明淵微微搖頭。
杜苑輕輕笑起來,對姬盈道:“沒什麼,隻是以前時常給老闆添麻煩罷了。”
從前他們還在國子監時,因課業太重,杜苑常常撺掇姬盈溜出宮來,身為皇女伴讀的謝明淵也每每要求跟着。姬盈愛讀書,也愛市井百态,有說書人說書的福盛樓便成為他們三人最常去的據點之一。
避着宮裡的師傅們,三人在福盛樓聽完了一整部的《鳳凰靈女》《十道俠客錄》等話本。先後娘娘雖然不曾阻止,但現在的太後,亦是他的姑母——對杜苑帶着公主及公主伴讀頻繁出宮到福盛樓一事深惡痛絕。
“阿苑,你怎麼又帶公主出宮去?!”姑母坐在上首揉眉,一副頭痛的樣子,“今天我必須代皇後娘娘,罰得你不敢再去!”
杜苑梗着脖子,不肯服軟:“姑母要罰便罰,反正阿苑是個沒有爹娘的。”
姑母手中的荊條頓住。
“盈盈天天被圈在宮裡,跟個提線木偶一樣,”杜苑緊緊閉着眼睛,連眉毛都似在用力,“她一個女孩兒,又不指望繼承皇位,出宮歇息半日有什麼不好?有明淵和我在,又不會讓她被誰欺負了。”
聽到這裡,姑母的怒火又燃起來:“你好意思提保護殿下。謝家小公子暫且不說,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點心,哪裡比得過有白将軍親自教導的當朝公主!出了宮,你們誰保護誰還不一定!”
“那讓盈盈保護我也行,”杜苑從善如流地道,“反正,無論姑母你說什麼,我都還會帶盈盈出去的。”
“你!”
他背後傳來笃笃的敲門聲,清亮的女聲同時響起:“姨母,阿苑,你們在裡面嗎?”
杜苑驚喜地要站起來,被姑母一荊條抽下去:“不許動。”
“哎呦——”杜苑抱着小腿,癱軟在地面。
姑母扔了荊條,狠狠瞪杜苑一眼,轉身開門。
一開門,她便見姬盈同謝明淵立在門外,于是開口得遲疑:“公主殿下,謝小公子。”
姬盈抻着脖子向裡望,視線被擋,便輕聲道:“姨母好。不知阿苑可在裡面?還請姨母放阿苑出來,今日國子監點名,隻有阿苑一人未到。姬盈奉師傅之名,來杜府尋阿苑。”
姑母轉頭向杜苑,冷然訓斥:“國子監今日有課,阿苑,你怎麼不說一聲?”
杜苑眼神驚異,百口莫辯地道:“我……我也不知道?!”
——國子監何時有課???
姬盈抿唇,望了望身旁的謝明淵。謝明淵上前一步,語氣铿锵:“還請杜小姐叫阿苑出來,我們也好帶着他回國子監向師傅複命。”
姑母讓過身子,扭頭向杜苑:“還不快滾?”
杜苑跌跌撞撞地起身:“哎,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