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們大松口氣。
“哦哦哦沒事。”
“謝公子這病還是需要好好休息。公子别想太多,思慮過重不宜傷口恢複。”
“對對對,确實如此。”
三人相望着,再也不敢唠叨半句家常。她們趕緊寫完了藥方,又一個個從先前到來的窗戶跳了出去。
臨走時,首領女子又不放心地從窗戶的一條縫隙向内道:“謝公子,請務必放寬心思,身體為重!”
謝明淵敲兩下床闆。
“咔”——窗戶關緊的聲音。
須臾,房門被再次打開。陪杜苑出府的侍者再次回到房内,見謝明淵躺在床上,雙目清明,不知在想什麼。
“公子是否小憩片刻?”侍者問。
“不用,”謝明淵眨一下眼睛,說道,“叫廚房準備些粥飯,我一會便起。”
侍者眼眶一熱,連忙歡快地回道:“好嘞,我這就去。”
公子主動用膳了!
太好了!
侍者回望一下床榻上半支起身體、面無表情的謝明淵。
不知為何,他竟有公子現下有幾分開心的錯覺。
…
“什麼,白蘅去了?!”
不知名的某處,一場對話正在上演。
一名長袍盤發男子正赤着腳在鋪滿獸皮的地面上行走,滿臉紫脹,怒氣沖沖。男子顯然被氣得毫無耐性——他在房中繞了幾圈,本想冷靜下來,卻是越想越氣,喘氣聲也越來越粗。
“有什麼用!有什麼用!”他惡狠狠地道。
功虧一篑!功虧一篑!
白蘅那個陰魂不散的!他怎麼就不一跤落下馬,被馬踢死!
他突然抄起桌上擺放的彩繪陶器,徑直摔在地上!
陶器砸在獸皮地毯上,發出“嗡”的沉悶聲響。有獸皮墊底,陶器竟沒有碎裂,而是骨碌碌地滾走。
長袍男子望着陶器眯眼,面上怒火更盛。
“連你也要和我作對!”
“碎不碎!碎不碎!”
男子暴烈将獸皮地毯踢到一邊,抓起地面上滾動的陶器,照着空地狠狠地摔過去!
“啪!”陶器崩裂,四分五瓣!
“請您息怒,”一名左右頭發皆編織成數捋小辮的男子,見怪不怪地在一旁安撫道,“白蘅回到黎京,黎京内計劃必然已經失敗。那個女人想必也回到了耀宸宮,若再行事,不會如先前那樣輕易了。”
“那又怎麼辦?誰知道他們竟有後手?怎麼白蘅眨眼就出現在京城?“
那道白家旗幟,明明還高高的飄在西境蒼穹之上,日複一日,如同懸空的利劍,照耀高天。
發辮男子微微一笑,面上深而長的疤痕跟着一扭,像是一條彎曲難看的毒蛇。
長袍男子看他笑容,嫌惡地皺了皺眉。
發辮男子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臉看起來如何。他忽地閉上眼睛,拄着手杖神神道道地繞房間幾圈,口中細而碎地嘟囔着。
片刻,他猛然睜開眼。
長袍男子急切道:“怎麼樣?”
發辮男子點頭一笑:“有辦法。”
“什麼辦法?”
“斷尾求生,”發辮男子握住手杖掌心合十,向長袍男子點頭道,“白蘅既然已在黎京,短期内不可能不在黎京駐紮。黎京大勢已頹,我們距離黎京如此遙遠,更無法再挽回。事到如今,黎京必須舍棄,有白蘅在,我們無法再對耀宸宮主人下手。”
“那怎麼辦?”男子急道,“你不是說……”
“是,也不是,”發辮男子微微笑了起來,宛如循循善誘地對長袍男子道,“所有人都隻是我們手上的棋子罷了。即使是一顆重要的棋子,放棄他也于整盤棋局無礙。”
說着,他像意識到什麼一樣,乍然怔了怔。
“所以呢?”長袍男子追問。
發辮男子從恍惚中回神,笑得有些難看。
“所以,我們要斷尾求生,”他向房間外望去,目光的落點遙遠渺茫,“黎京的一切,就不要了。”
原本他也沒剩下什麼,現在不過是最後一點殘燼利用不成,少了死灰複燃的可能罷了。
黎京對他,畢竟還是太遠了。
“求生?求什麼生?”長袍男子冷笑一聲,拂袖怒道,“難道我們現在還有什麼生可求嗎?已經多少年了,你說能幫我做成大事——現在大事不成,你倒叫我斷尾求生?”
“難道我們現在,還有什麼求生價值嗎?”
他們手中籌碼早已用盡,黎京逆亂是最後一張翻盤之牌。
沒了黎京逆亂,再大的念想也該斷了——長袍男子忿忿地錘一錘牆。
他本想錘身旁人,可看着發辮男子手中不知神鬼、難言莫測的手杖,還是縮回拳頭,退而求其次地錘牆。
牆上土塊渣滓掉落。
發辮男子看看落在地上的土渣,不緊不慢地道:“沒了黎京,還有此處。”
“你我所在的腳下,就是我們新的立身之地。”
長袍男子一驚。
他猝然轉頭向發辮男子:“你要幹什麼?”
“若為大事,必有所舍棄,”發辮男子說着,眼中半是感慨半是厭憎,“古言有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什麼親友情誼,什麼天下家國,都是無用,”他長長地吸進一口氣,語調中滿是怨恨,“唯一不會背叛自己的,隻有自己。”
“我要你以此地立身,”屈于人下,發辮男子竟冷冷地、高傲地向長袍男子發出指令,“若有違反者,皆殺不誤。”
長袍男子吸一口涼氣。
半晌,他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