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許，年幼的公主殿下小聲地道：“父皇不準我到國子監去。”

宮人愣了愣，想通此處緣由，旋即向她笑道：“陛下旨意，公主殿下如今才剛過七歲，該是無憂無慮的年紀，離正式進入國子監還早。待公主過了十歲生辰，陛下就會允準公主進入國子監讀書。”

姬盈抿唇，語中稍帶埋怨：“……三歲之差，有什麼要緊。”

她将書卷遞給宮人，不再勉強自己讀完，雙手握住秋千的繩子，輕輕地在樹下搖晃起來。

秋千輕晃，年僅七歲的小公主仰頭向着天空，陽光從枝葉的縫隙間細碎地篩落，在她身上繪出明明暗暗的斑影。

宮人望着公主稚嫩的身形，微微一怔。

美人清相，初綻靈華。已經可以從眼前這位幼年的公主身上，瞥見她未來長成時的絕世風姿。公主殿下不肖其母，反而更似當朝聖上，輪廓鋒銳、骨相秀拔，一雙烏眸灼灼靈動，眼角眉梢俱是風緻。若誰被她凝神望在眼裡，或有光華籠罩的錯覺，又似沉溺于湖水，流轉間皆是潋滟波光。

皇女姬盈，當朝唯一的公主，亦是這後宮的唯二皇嗣之一。

盡管仍在稚齡，皇女殿下倒比長她五歲的太子哥哥更負盛名，以超脫年齡的靈慧深得帝寵。來往鳳栖宮的師傅們都說，姬盈雖年少，卻明理析微、心懷錦繡，可惜生成了個女孩兒，若為男兒身，未來定能成為太子最有力的臂膀。

建光帝聽了這話卻不顯遺憾，竟力排衆議，下诏使得這位公主的一應用度、待遇比照皇子，甚至允準了她未來到國子監讀書。

“有女如此，非皇子又何妨！”建光帝哈哈大笑道，“唯不知異日何人有幸，能得吾家嬌女！”

如此看來，這位天之驕女無懼于和國子監衆師兄的年齡差，着實情有可原。

姬盈在秋千上晃了一會便停下來，将視線放在宮外，輕輕地道：“要是白将軍和蘅哥哥在就好了……”

若白将軍還在，她就可以去找師傅練武。趕上白将軍操練兵士，或許她還能和蘅哥哥比試一番。

姬盈有些糾結地低下頭。

今年她已經很少見到白蘅。偶爾幾次見面，白蘅個子長得飛快，不知不覺間，十五歲的青蔥少年，已經快和白将軍持平。

她這七歲的身體，越來越難以同大她八歲的白蘅抗衡。

或許所謂的比試，一直都是白蘅的謙讓，她再争強好勝也隻會自取其辱。

“白家将軍和少将軍如今正在西境清理戰場，無法返京，”宮人抱歉地朝姬盈笑笑，耐心解釋道，“西燎、鮮羅雖大敗于我大黎，一時不會再犯，但因之前戰事慘烈，原本駐紮在西境的大黎軍隊盡數覆滅，陛下新派白家軍鎮守西域，兩位将軍定然軍務繁忙。”

“待西境民生安定，趁亂起事的周邊小國也被掃蕩一空時，白家将軍便能得空回朝。”

姬盈垂下眼：“嗯。”

她若能快快長大，也盼望着到西境去看一看。

據說西境有一道奇峻的天離山，雄渾威嚴，嵯峨仰止，頂峰可見皚皚白雪，如同巨龍身覆鱗甲，蜿蜒延綿。

不知天離山上，能否聽見九天仙人的叩問？

宮人轉轉眼睛，忽生一計，于是笑道：“殿下去找杜小公子如何？”

姬盈擡眼：“阿苑？”

“是，”宮人朝她笑一笑，出謀劃策道，“白家将軍雖然不在，但杜小公子一定在。殿下若與杜小公子結伴前往國子監，向師傅們說明來意，定能得到進入藏書館的許可。”

杜苑，杜家唯一小公子，先家主孤子，今年八歲，頑劣調皮、好動成性，最厭讀書。

如今的杜家家主正是杜苑的姑母，亦是皇後娘娘的親妹妹。這位年輕的杜小姐并未成婚，一直代替早逝的兄長管教杜苑，常常因為杜苑的頑劣脾性頭疼。

杜家小姐巴不得将杜苑早早送進國子監去受師傅管教，即使年紀不夠也要他旁聽。

杜苑日日與姑母相抗不得，時常偷偷跑進鳳栖宮來，向皇後娘娘彙報慘狀。

順便——找表妹玩。

想到自己這位表兄，姬盈微咧一下嘴角：“好主意。”

若和阿苑一起去，她就能借阿苑旁聽的光，到藏書館看書。

要是父皇怪罪下來，自己還能拿阿苑做個幌子。

遠在杜府的杜苑猝然打個噴嚏：“阿嚏！”

杜小姐見狀，淩厲地一拍戒尺：“說，你又偷溜到哪去了！竟還把自己折騰感冒了，到底能不能讓我省點心？！”

杜苑冤枉地揉揉鼻子：“沒有！”

誰又在想他的壞事？！

鳳栖宮中，姬盈輕巧地從秋千下來。

“……就這麼定了。”

她理好衣裳，朝宮人側一側頭道：“走，到杜府找阿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