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懂又如何?下官又沒有說錯,還怕她一個蠻夷婦人不成!”
奇麗望向禦座的眼神逐漸沉下去,由最初的仰慕渴望變得一片黝黑。污染穢語鑽入耳朵,她冷笑着一咬牙,猛地從座位上站起。
殿内目光霎時聚焦。
衆目睽睽之下,奇麗柔媚地彎了眼眸,向禦座上俯身一拜,又揚起嗓子,高聲向姬弘道:“西燎王女奇麗,參見大黎皇帝陛下!”
這一高亢拜聲後,奇麗不給衆人打斷機會,接續高聲說道:“陛下于奇麗有救命之恩,奇麗今日得見陛下,即便無法常伴陛下身側,也已心滿意足!”
這下,禦座上的姬弘才朝奇麗望過來,眼神莫名。
姬盈夾菜的手頓了頓。
救命之恩?
父皇竟然救過這位王女?
奇麗無視滿殿震驚目光,勾起唇角,繼續說道:“自與陛下在西燎戰場一别,奇麗便盼望有朝一日能再見陛下,當面感謝陛下的救命之恩。大黎有言,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如今陛下無需奇麗以身相許,奇麗遠望陛下一眼,也已意足。陛下龍章鳳姿,軒昂氣宇,奇麗心生歡喜,願為陛下一舞,以示西燎忠誠大黎之心。”
滿殿嘩然。
姬盈震撼地望着這位脫口而出驚天之語的西燎王女,連口中食物都忘了咽。
姬煊也被震得不輕,再也不顧什麼“非禮勿視”,和殿中百官一樣,一動不動地望着奇麗。
姬弘眼神凝在奇麗臉上好一會,不知情緒。
半晌,他道:“原來是你。”
奇麗嬌怯地笑一下,低着頭:“陛下還記得奇麗。”
“那日大黎與西燎交戰,奇麗不慎誤入戰場,是禦駕親征的陛下将奇麗救出,不僅未對奇麗用刑,還好生照應,後來又将奇麗放回。”
奇麗滿面暈紅,面色豔麗如花:“奇麗堅信,陛下與奇麗的相遇,一定有阿斯塔納神的指引,這才千裡迢迢地從西燎到大黎來。”
說着說着,她嘟了嘴唇,撒嬌一般地道:“陛下不要奇麗,奇麗無法生出怨言,但是——希望陛下能給奇麗一個報答恩情的機會。”
姬盈張了張嘴,艱難地咽下食物。
片晌,姬盈低聲自言自語道:“大黎與西燎交戰,父皇禦駕親征……”
若她沒有想錯,眼前這位西燎王女,竟能在兩國戰場之上,因被俘而愛上敵國皇帝!
這是什麼樣的愛?!
奇麗一番剖白,滿堂朝官皆驚。
禦座上的姬弘眼神閃了閃,隻輕輕道一句“王女不必如此”,便叫宮人将奇麗遣了下去。
奇麗被宮人送走後,明極殿内的氣氛好一會才從尴尬中緩了起來。
其事過于使人震驚,朝官們反倒再不敢談論剛剛被遣走的奇麗王女,一個個地顧左言他,說起亂七八糟的瑣事。
“不知白家兄妹何時定親……”
“謝家小公子如今在國子監中風頭正盛,真不愧是謝衍臻大人之子!”
“聽聞陛下有意繼續明極殿的修繕,或許一兩年内,這座大殿便能徹底建成。”
姬弘咧一下嘴角,對殿内百官的反應了然于心。
他自己給自己斟了杯酒,緩慢地将酒杯湊近唇邊,片許就将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姬盈眼見着大殿右側的西燎使者端着酒杯再次上前,向姬弘說了什麼,做出敬酒姿勢。
這一次的姬弘沒有推脫,笑着拿起酒杯輕輕一晃,舉頭又盡一杯酒。
姬煊見姬盈望向禦座良久,低聲靠過來道:“怎麼了?”
姬盈怔然,靜靜地搖了搖頭。
姬煊見她樣子,安撫地道:“盈盈别擔心,父皇定會讓那個奇麗王女盡早返程的。”
那位王女行事如此瘋狂,姬煊絲毫不信姬弘會有留人意願。
誰能留這麼一個炸藥在宮中?遑論大黎早已不開後宮。
姬盈勉強地點點頭,又搖搖頭。
姬煊一愣,随後聽見姬盈澀着聲音向他說道:“皇兄,恐怕我們得和這位奇麗王女共處一段時間了。”
姬煊不解:“為何?”
姬盈眼神閃了閃,面上浮起苦笑。
那位王女當着衆多大黎朝官的面,點出自己與姬弘的舊交,又挾報答救命之恩的名義,要促進兩國之好。
衆人見證之下,王女已卑微誠心如此。若姬弘徹底否定奇麗,則大黎朝廷當衆欺侮王女,于禮大不合。
沒見宮人雖然遣走奇麗,卻是送她往耀宸宮内廷的方向麼?
這一救命之恩,無論和親與否,必須要在大黎報過才算完。
姬盈心髒違反常态地突突跳動。
她有預感,耀宸宮會迎來一場風雨——前所未有的大風雨,或許能将過往一舉翻覆。
而今,她隻盼這預感不會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