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缺,”姬盈笑一下,又輕聲道,“但……總歸有個報恩方式不是?”
于百官皆在的朝廷之上,命異國公主獻舞,無論獻舞是否出自公主本願,對大黎都絕不是件好事。
西燎王女千裡迢迢,于西燎遠赴大黎,代表西燎一國忠誠。
大黎對待藩屬王女,如何能以當衆獻舞辱之。
“故而,父皇才答應了奇麗王女的請求,連續九日攜母後一同前往奇麗王女所在的宮殿,又為奇麗王女配備了衆多宮人,協助王女制衣。”
姬盈拂過耳鬓落下的發絲,露出秀美的側臉。
杜苑望着她的側臉,有些愣怔。
無言的沉默持續了好一會,姬盈有些奇怪地擡頭道:“阿苑?”
杜苑恍惚一驚,連忙道:“哎!”
“制衣……制衣,我懂了,這位王女殿下要給姑父姑母做衣裳,”杜苑回想着剛才從耳邊飄過去的話,結結巴巴地說着,“那……她怎麼還沒做完?”
姬盈鄙視地看杜苑一眼。
杜苑見她眼神,委屈道:“怎麼啦。”
“阿苑,你想想,奇麗王女測人身形就要九日,衣服又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做好?”
姬盈不管杜苑辯解,繼續空白着語氣道:“所以,這的确如王女所言,是件相當難做的衣服。”
西燎王女雖在明極殿上行事大膽,狀似瘋狂,在姬盈這些日子對她的觀察看來,這位王女實際卻是個穩重缜密的性子。
明明能在明極殿上孤注一擲地對着姬弘深情表白,奇麗自打入了耀宸宮内廷,就再未有過任何出格舉動。
若不是姬盈當日親眼所見,怕不以為那位明極殿上昙花一現的瘋狂王女,與如今後宮裡的這位大家閨秀完全不是同一人。
穩重心細、待人有方,在奇麗宮中待過的宮人,無一不對這位王女給予上上好評。除此之外,奇麗甚至将自己随身攜帶的、并不算多的體己錢财分給宮人,允許她們哪去零用;她又格外擅長女工,幾日内便給宮内所有宮人都織了荷包,内置西燎特産的香料,一時間,宮中幽雅香氣缭繞,人人身置香包,如同坐處百花之中。
奇麗對姬弘的執着,也完全不似最初的瘋魔。除卻最初答許的九日,姬弘再未造訪過奇麗所在的宮殿。盡管無法再見姬弘,奇麗卻不見有何怨言,每日穩穩當當地在宮内描畫圖紙,挑選布料,還手把手地教宮人制衣。
閑暇時候,她便會在耀宸宮四處走走。似乎知道鳳栖宮衆人不待見自己,奇麗從未有過一次踏進鳳栖宮——此事為皇後知曉後,還特地訓斥了一番鳳栖宮衆人。
故而,在西燎使者決定返程時,奇麗抱歉地表示制衣尚未完成,她需在宮中再度滞留一段時日——這請求一舉得到了皇後首可。
杜苑眼中驚奇。
過了一會,他道:“這西燎王女,似乎也并不像坊間傳說的那樣不可理喻。”
姬盈扯扯嘴角,輕笑道:“人不可貌相吧?”
杜苑點頭,又連忙搖頭:“哪裡是貌相!要她當初像現在這般正常,誰又會平白無故地講王女壞話!”
姬盈頓了頓,笑道:“或許當時王女确實一時情切。”
如同她的皇兄姬煊一般,一人若是墜入情網,總會做出些常人看來不能理解的事。
譬如她便難以理解,皇兄怎麼能放着好好的國子監課程不上,終日悖逆父皇意願,跑到宮外去見那位齊小姐呢?
若她得入國子監,必定整日整日地埋頭課本之中,汲取古今大家養料,以筆為劍,以墨為刃,于知識的戰場上披荊斬棘。
杜苑點點頭,附和地道:“總之,這位西燎王女的衣服,再過幾天就做好了吧?”
“等衣服做好,她也就能再回去西燎,是不是?”
姬盈點頭:“是。”
杜苑咧嘴笑一下,露出白白的牙齒:“那就好。”
“宮裡有個外人,還是個年輕女子,我總擔心姑父姑母。”
姬盈淺淺一笑,輕聲道:“别擔心,有我呢。”
杜苑身體顫一下,連忙捂住眼睛。
“怎麼了?”姬盈忙向他。
杜苑不肯放下捂着眼睛的手背,啞聲苦笑。
盈盈,你真是……沒有自覺。
極好,卻也糟透了。
杜苑有時常有沖動,便如現時,心中正在百般翻騰。
自己不想讓任何一個外人,見到姬盈的樣子。
哪怕永遠隻是表兄,一直這樣兩個人,不也挺好?
杜苑放下手背,良久,眼中漾着水光轉向姬盈。
一道微顫的聲音慢慢響起。
“人道永盛公主無所不能……”
他杜苑今日,何其有幸,竟然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