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圓滿的一家”,不到一年就迎來一個新男嬰。
西燎王女奇麗盡管封妃,卻從來不被允許擅自走動。奇麗孕期時,姬弘以皇妃安胎要緊為由,下旨封閉落翎殿,這位新晉皇妃最多也不過在半開的殿門後遠望一眼殿外的風景。而自奇麗生産一名男嬰後,盡管再沒有安胎需求,她卻依然不被允許走出落翎殿。
姬弘自将奇麗安置于落翎殿後,便似徹底無視了這位皇妃。落翎殿雖然為一妃主殿,終日卻如冷宮般死寂。
一切竟真如皇後許諾給姬盈的那樣,表面皆與從前毫無區别。
而那新出生的、尚未滿月的男嬰卻被抱出來,直接送進鳳栖宮。
無論年長一代如何,孩童總是無辜。
皇後從宮人手中接過這柔軟的,新出世的小生命時,眼中複雜又難掩慈愛。
她抱着這眼神純美肖似其母的男孩,和他對視良久,終究“噗嗤”一聲地笑起來。
“煊兒,盈盈,快來,”皇後抱着襁褓中的男嬰,招呼起自己的兩個親生子,“快來看看你們的弟弟。”
姬盈姬煊相望一眼,連忙湊上前。
“快看,這孩子的眼睛,長得多純粹多漂亮,”皇後将襁褓向外掀開一點,獻寶一樣地将男嬰捧到兩人面前,“若不是身懷胡血,單憑大黎血脈,怕是長不出這琉璃一樣的眼睛。”
姬煊咬唇,望也不望,半晌憋不出一個字。
姬盈手下微重地敲敲皇兄後背,面上挂起笑容:“母後說得是,弟弟這雙眼睛的确漂亮。”
皇後輕輕點點頭,又仔細觀察一番懷中男嬰,一一列舉地道:“看這鼻子嘴唇,的确是你父皇的樣子。但這眉毛和眼睛,一定随了他的母親。”
“瞧人家多會長,”皇後笑得眯起眼睛,眼尾顯露出淺淺褶皺,“哪兒好看像哪兒,以後一定會是個俊俏小子!”
姬盈向後望一望剛進門的姬弘,啞聲笑道:“那是當然。”
姬弘緩慢踱步至皇後身邊,瞥一眼妻子抱着的襁褓。
“就取名為‘煥’吧,”姬弘沉默片刻,朝向皇後道,“梓潼以為如何?”
煥,光明,光亮。
姬盈朝那男嬰望去。
她這新出生的弟弟,果然有一雙明亮的好眼睛。
“煥,姬煥,”皇後重複幾聲,彎眼一笑道,“不愧是陛下,真是個好名字。”
“煊兒,盈盈,”皇後笑着招呼兩個孩子,“從今日起,你們兩個就有了個新弟弟。”
“煥兒,煥兒,”她不停地輕搖襁褓,眼中全是喜愛之色,“你知道嗎?你還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
“煥兒要像你的兄姐一樣——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長大。”
而後的時間流逝得很快——永盛公主的生活仍同過往一般按部就班,隻有幾件乏善可陳的小事。例如,三年後的公主年滿十歲,果然被當朝陛下欽點進入國子監,并在國子監中再遇杜苑,還新結識了伴讀謝明淵;例如,太子殿下與齊家小姐之事被皇帝察覺,一番運作之下,齊家小姐在姬弘十六歲時進入耀宸宮,成為了新晉太子妃。
皇妃奇麗的到來似乎并未給耀宸宮帶來任何風浪,時間越久,落翎殿内便越沉寂。皇後感念奇麗孤苦,又見奇麗數年來都十分安分,漸漸放開落翎殿的限制,準許奇麗在後宮有限度地走動。
據宮人言,奇麗被允許踏出落翎殿的那一天,曾向着鳳栖宮的方向邊落淚邊叩頭,全套大禮,連叩九次。
一切皆如尋常——除卻姬煥仍然養在鳳栖宮中,既不允許随意出宮,也不允許與親生母妃擅自見面。
作為皇後親手養大的皇子,姬煥不止對于皇後十分親近,還對于那位傳說中的母妃非同尋常地謹慎。鳳栖宮從未向二皇子隐瞞他的身世,但這位二皇子卻仿佛隻認皇後一位母親,乃至從未提過要與生母見面一事。
可他确實年紀太輕。
姬盈時常能在這個小不點身上看出一些隐藏不深的端倪——那是年幼的孩子對自己生身母親的好奇和渴望。于是她便調笑着道:“煥兒,你怎麼都不想見母妃的。若你當真開口,母後一定會考慮你的意見。”
小小的姬煥眼中一震,立即唇齒不清地反駁道:“我沒有想見,皇姐。”
“是嗎?”姬盈挑眼看他。
一旁的謝明淵原本沉默着,此時加入兩人道:“二皇子殿下這般想見奇麗娘娘,可同皇後娘娘商量。如盈盈所說,皇後娘娘寬宏大量,一定會允準二皇子殿下的請求。”
姬煥嘴硬反駁:“我沒有,你别胡說。”
他仰着稚嫩的圓臉,勉強地看一眼身量已高的謝明淵,極其不忿地轉向姬盈:“皇姐,這人是誰啊?說話實在好讨厭。”
姬盈聽了,瞥一眼謝明淵,用手微微遮住唇邊笑意。
謝明淵見姬盈動作,無奈地望她一眼。
謝明淵在姬煥面前蹲下來,認真地注視着這位小小的二皇子殿下,放輕聲音道:“臣謝明淵,為永盛公主伴讀。”
姬煥被他陡然放大的臉吓了一跳,向後倒退一步,搖搖欲墜地道:“什、什麼東西?”
姬盈捂唇,眼角彎得更加厲害。
謝明淵擡眼望一下姬盈,唇角勾了勾。
姬盈不解地回望他。
謝明淵轉向姬煥,用十分平常的語氣道:“驸馬。”
姬盈眼睛睜大,明顯因這突然的兩個字吃了一驚。
姬煥已然傻眼。
“永盛公主驸馬,”謝明淵垂下眼睫,向姬煥微微一笑繼續道,“即是二皇子殿下的皇姐,未來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