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說。”
“逃兵。”
“……”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互相揶揄,突然聽見通道裡響起的急促腳步聲。
姬盈一怔,向門口望去。
腳步聲又快又重,亂得毫無章法,完全顯出來者的慌亂急切。
即時,門口驟然出現一名學子身影,神情恐慌地大聲道:“不好了!”
謝明淵立刻起身:“怎麼?”
學子望着謝明淵一怔,可他已經來不及思考為何謝公子竟然出現在國子監内,隻是一邊喘氣一邊嘶啞地道:“快走,耀宸宮起火了!”
姬盈心中一震:“什麼?”
“離得好遠就望見耀宸宮濃煙沖天,”那學子扶着門框,眼中還有心有餘悸的惶然,“耀宸宮如今宮門大開,陛下叫了禁軍入宮救火,下令其他任何人不得靠近耀宸宮一步。”
“是非之時,不宜在外久留,還在國子監的人快走!”
“什麼?!”
一群人推搡着跑到窗邊,果然見到窗外升起的濃煙。
遠處紅光映天——那原來竟不是晚霞,而是沖天的火焰!
“是耀宸宮西面!”
“西面?西面是哪座大殿?”
——鳳栖宮。
姬盈心中唰地一涼,連忙起身向外跑。
謝明淵一把拉住她:“盈盈!”
姬盈被拽得回頭,眼中俱是驚恐。
“我得回去,”姬盈眼中沒有焦點,嘴唇微微顫抖着,“母後,煥兒……”
謝明淵神情焦急,握她的手更用力:“大火已起,你回宮也無用!”
“不行,我不回去,母後和煥兒還在宮裡……”
“陛下已經派禁軍進宮滅火,又下令他人不得靠近,盈盈,你冷靜一下!”
姬盈狠力甩開謝明淵的手,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甩不動。
“放開!”她急聲道。
“不放!”謝明淵抓握的力道更重,重得姬盈指骨發痛,“你若一定要回去,我陪你回去便是!”
姬盈腦中轟地一聲,驟然一片空白。
她緊緊閉上眼睛,用力咬住下唇,咬得嘴唇發白。
須臾,她低下聲音道:“放開我。”
謝明淵松了手,執着地望着她道:“殿下想通了?”
姬盈低低地嗯了一聲。
她急促地深呼吸幾次,再開口時,聲音雖然還在抖,卻已鎮定許多:“我派人得給父皇報個平安。”
謝明淵跟着姬盈走出國子監,見她随手攔下一名慌張亂跑的宮人,語調平緩地将他安撫下來,又将命令吩咐出去。
那宮人見永盛公主如此鎮定,不免心生慚愧,于是連連點頭向姬盈道:“謹遵殿下命令。隻是,若陛下問起殿下所在何處,奴婢要如何作答?”
姬盈愣怔。
謝明淵上前一步:“就說公主在謝府。”
宮人觀察一下姬盈臉色,再次躬身行禮:“是。”
見宮人穩步離開,姬盈目光憂慮地望着火光映天的方向。
但願鳳栖宮中人能無事。
兩人在國子監中站了一會,轉身踏上回去謝府的道路。
姬盈很快在謝府接到了姬弘的回信,信上姬弘隻道讓她繼續待在謝府中,不要輕妄活動。
隻她那時沒能想到,自己竟會在謝府中十日之久。
十日之後,當耀宸宮宮門再啟時,宮内已經徹底沒有了那座名為鳳栖宮的宮殿。
姬盈站在鳳栖宮殘骸前,眼睛熾熱而模糊。
她仍能看出那曾經連綿環繞着的宮牆,宮牆在大火中失去朱紅漆色,隻剩一片肮髒黝黑。
牆内原本高高矗立的大殿,已經徹底失去木質架構,變成殘破的空殼。
庭中一角的那株大樹,連同樹下搖晃的秋千,都成了堆疊起的黑色灰燼。
姬盈聽着周圍此起彼伏的宮人哭聲,啞然搖頭。
姬煊踏前一步,拍拍她的後背。
“煥兒呢?”姬盈磕絆着道。
姬煊冷淡地笑一聲:“冷宮。”
“冷宮?為何要把煥兒關進冷宮?”姬盈猛然擡頭看姬煊,緊緊地盯着他道,“皇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母後死于大火之中,姬煊竟然這樣無動于衷?
她的皇兄怎麼會是這樣陌生的一個人?
姬煊冷冷地道:“這火,還不知道是誰放的呢。”
“鳳栖宮中人全部死于大火,單單姬煥活了下來,依我說,他該被送進天牢,”姬煊斜一眼姬盈,寒聲道,“父皇認定是奇麗入宮接走姬煥、又放了這場大火,可鳳栖宮衆人都已經死光,他如何認定是奇麗作詭?”
“不過,也無所謂了,”姬煊冷哼一聲,話中毫無波動,“死吧,都死了才好。”
姬煊轉身,留給姬盈一個冷漠背影。
因陵墓未全,皇後杜氏于半年後才遲遲下葬。隻是當初鳳栖宮内火勢兇猛,宮人已經無法從鳳栖宮中尋到皇後娘娘的屍身,皇後棺椁下葬時隻有衣冠在内,頗為寒酸。
永盛公主姬盈的十六歲生日,在為母後守喪中度過。
又過一載,盡管證據盡失,囚禁在冷宮中的奇麗還是被姬弘賜死。姬煥承母妃奇麗的連帶責任,同樣被賜死。
皇帝旨意,奇麗身負罪孽,不得葬入皇家陵寝,就地焚滅,封于禁地之中。
在姬盈的強烈堅持下,身帶皇家血脈的姬煥被明面處死,暗中則被剝奪皇子身份,禁锢于耀宸宮中。
此後無論生死,姬煥皆不許再踏出耀宸宮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