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呢。”珠娘接嘴道：“她還算賬看鋪子呢，祿叔也抱怨呢，說她成日到鋪子裡抛頭露面的去添亂……”

徐生員眉頭一皺，“簡直是添亂！家中雇不起下人了麼，竟要她親力親為了？”

他轉頭問妻子，“你怎麼也不曉得勸勸她？還有榮姐也不是家裡的下人，怎麼能做活到半夜？你這大伯母是怎麼當的？”

徐自明趕緊站出來說，“都是我不好，我應當替妹妹也做些的，可我近日忙着繡嫁衣所以就……”

明年她就該出嫁了，崔氏病了顧不上她，徐自明隻好自己動手繡起了嫁妝。

“那是自然的，你二叔母做得不好的地方，你雖是做晚輩的，可難道不該勸誡一二？”

“我、我……”徐自明捂着嘴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可二叔母雖然才進門，但也是長輩，自己如何去勸？

徐生員看着她這副模樣，實在窩火。

“既沒這個心就别挂在嘴角叫人生氣！”

珠娘唯恐天下不亂，趕緊說：“爹，我去說我去說！”

“你給我坐着！”徐生員簡直頭痛欲裂，“一個兩個都這麼不省心，家不賢則亂……”

崔氏打斷他，“你在這裡同我們發什麼脾氣呢，你若不滿意，自可以親自去說。”

她自痊愈後，心裡總沉沉的，脾氣也差了許多。

徐生員被說了也不生氣了，把兩個女兒都打發了出去，勸她，“大夫開的藥，你可都用了？若實在疲累，就躺着休息，不用等我的。”

崔氏卻不理會他，繼續自顧自的說這話，手也情不自禁的捂着小腹的位置，道：“你說，那會是個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呢？”

徐生員一驚，趕緊把她的手拿了下來，“别再胡思亂想了，你隻是病了，之前那不是害喜。”

“可是我分明能感覺到，我當時肚子裡是有個孩子的，一定有！我并沒有糊塗，你不要以為我糊塗了！”

崔氏不知不覺流出淚來。

“大夫的話你也不相信嗎？等你病好了，孩子還會再有的。再說了，明姐兒和小掌不都活潑孝順嗎？你若實在不喜歡阿舍和冬哥，咱們就把小掌留在身邊，找個稱心如意的女婿，可好？”

徐生員以為妻子這些天已經忘記了這件事情，沒想到她竟念念不忘。

崔氏搖搖頭，“不，那不一樣的……當時我躺在床上吃着酸梅的時候，我甚至以為是桂哥松哥他們又回來了。可是……可是……”

可是下身見紅的時候，崔氏曉得，自己又沒能留住他們。

“我到了如今的年紀，日後不會再有身孕了……”

徐生員勸她，“咱們還有明姐兒和小掌呢，在我心裡，她們和桂哥他們兄弟是一樣的。不分厚薄的。”

“可我覺得不一樣。你也不會覺得一樣的！要不然怎麼會有冬哥！會有阿舍？”崔氏濕着眼睛說，“我隻是想要一個自己的兒子，我有錯嗎？”

徐生員是在為難，“你不要無理取鬧了，你根本沒有懷孕啊！再說了，等你身子養好了，日後還有得是機會的！”

“我都這個歲數了，沒有機會了！”崔氏是哭着說的。

“宮中的貴妃不也是三十多歲才生了太子嗎？你難道年紀比貴妃還大嗎？不要擔心這些了，來把藥吃了。”

徐生員端起藥碗，一勺一勺喂給了妻子。

“可我又怎麼能同貴妃相比呢……”

終于哄睡了崔氏後，徐生員背着手去了阿舍的屋子。

奶娘也正哄着他吃藥呢。

看到阿舍病歪歪的樣子，徐生員沒有久留，又背着手出去了。

他望着天上的明月，心裡生出一股哀愁。

想起崔氏的病，又不免心傷。

崔氏沒有說錯，她的确是懷孕了，但那個胎兒太弱，很快就小産了。

徐生員不想妻子傷心，就騙她是生病了，并沒有身孕。

但崔氏怎麼能相信呢。她在半信半疑件真正的病倒了。

徐生員覺得阿舍病歪歪的，不是個長壽相。

他又去看了冬哥。

冬哥怕生，對着徐生員這個新父親也是唯唯諾諾的不敢說話。

徐生員略問了他的學業，心裡更加憂愁了。

罷了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自己何必操這份心呢。

徐生員想，若明年秋闱中了，自己就不再考了，做個富家翁再叫小掌招婿給自己生個孫子，自己和眉娘在家含饴弄孫也是一樁美事。

不知不覺間，徐生員踱步到了書房外的庭院裡，耳邊除了蛐蛐的鳴聲，還能隐隐瞧見侄女徐春榮倚在窗邊借着月色看書的身影。

徐生員心道：這倒是個上進的。

但沒走多遠就奇怪了，榮姐怎麼跑到自己的書房裡去了？

不好，我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