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如何應答,便隻是垂着眸子去看沈時雨為自己上藥。
沈時雨的手也生得好看,冷白膚色下蜿蜒着淡青的脈絡,修長、有力、骨節分明,指甲也修得圓潤,一瞧便知這是一雙讀書人的手。
李止桑記着,在沈時雨還不曾當上首輔時,她總喜歡趴在案沿瞧着沈時雨執筆,那雙好看的手凸起點點青筋,寫出的字卻不如他人般淡然,反而遒勁有力。
此刻這雙好看的手正細心地為自己上着藥膏。
李止桑無端臉紅,下意識縮了縮腿。
“别動。”
沈時雨蹙着眉,伸手抓住作亂的腿,肌膚相接,手掌心傳來如玉觸感才讓他回過神來。
纖細白淨的小腿,沈時雨幾乎一掌便可圈個來回。
他閉了閉眼,沉沉吐了一口氣,耳廓如大婚那日一般泛起可疑的紅。
“臣僭越。”
說着僭越,可他的手卻沒有挪開。
鎏金燭台之上,蠟燭蓦地爆開一朵燈花。外邊的雪停了,隻餘夜裡稍顯吵鬧的風撲打窗棂,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檐下似乎有積雪落地,忽而驚起遠處枯枝上的老鴉。
“沈大人這手……”李止桑忽然出聲,目光追着他手背蜿蜒的青筋,“去年秋祭執朱筆寫祝文時,也不見沈大人這般抖。”
話音未落,沈時雨指尖忽然加重力道,藥膏抹開的灼痛裡混着絲絲縷縷說不清道不明的癢。
菱花鏡中映着兩人重疊的影,沈時雨收攏藥匣的咔哒聲裡,李止桑瞥見鏡中自己松散的發髻——那支素銀簪子被她放在桌上,與累絲鳳钗一起在昏黃的燭火中氤氲出晦暗的光。
這光也将某人泛紅的耳尖映在了冰玉膏的瓷瓶上,而後落入李止桑的眼底。
沈時雨一言不發地起身,拿了放在案桌之上的冰玉膏,又一言不發地回到榻前,輕手輕腳地捧起李止桑被燙傷的手。
榻上紗幔繡着交頸鴛鴦,層層疊疊地落下來,在明明滅滅的燭火中輕輕地飄着,時不時拂過李止桑的腳尖,細密輕柔的觸感好似沈時雨為她上藥的力度。
“日後若是不想給老太太請安,九公主便不去了。”沈時雨沉沉開口,那一塊紅斑刺着他眼底,他甚至不敢細想,養尊處優的九公主今日受了多大的委屈。
李止桑的手放在沈時雨掌心,小小的一隻。
沈時雨莫名又深吸了一口氣。
李止桑悶悶應答:“你便是想看沈家的人如何編排我,說我目無尊長,說我跋扈無理,說我一個剛過門的新婦都不曉得要去給老太太奉茶。”
“有我在,不會有人編排九公主。”
沈時雨腕間迦南念珠擦過李止桑手腕,鎏金燭台的光暈漫過他眉間冰霜,他的語氣溫和:“九公主在沈府隻做自己願意做的事兒就好。”
“沒有人能在沈府勉強九公主。”
李止桑落在沈時雨掌心的指尖顫抖着。
李止桑忽然傾身,發絲間殘存的茉莉香露氣味混着藥氣撲在沈時雨襟前補子上,幾縷發絲滑過沈時雨的手背。
他們之間的距離陡然拉近,李止桑聞見他身上幹淨的皂角氣味與梅香交纏,不知為何又讓她想起了大婚夜裡沈時雨那雙清明的眼。
李止桑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那今夜沈大人可要留宿。”
……
沈時雨上藥的動作猛地僵住。
冰玉膏的瓷瓶落地,發出清脆一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