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
可若是九公主日後真反悔了。
沈時雨不過簡單一想,便覺胸口泛起莫名的酸。
他笑了笑,繼而又溢出一聲輕歎。
——
翌日,李止桑醒得早。
卯時一刻,她便睜開了眼。
極少見地,她夢見了自己幼時在冷宮中的日子。
她記得不算清晰了,隻恍惚地想起來,自己那會兒總是吃不飽也穿不暖,每到冬日便隻能與阿娘擠在榻上的小角落裡,抱着取暖。
可忽然有一日,她的阿娘也變得冷冰冰了。
幼時的李止桑還不知曉什麼是死亡,她隻知道自己叫不醒阿娘了。她還以為是阿娘昨日針線活做多了,這會兒累得醒不來呢。
時間過了很久很久,她的阿娘都沒有醒來。
小小的李止桑忽然間便明白了什麼,她應當是再也見不到自己的阿娘了,阿娘那雙滿是繭子的幹枯的手再也不會落在自己發頂了。
冷宮裡栽了許多樹,到了冬日葉子掉光時,便像極了張牙舞爪的怪物。那些映在破爛窗紗上的影子,總是驚得李止桑在夜裡哇哇大哭。
其實真要說起來,李止桑并不喜歡冬日。
冬日裡太冷了,阿娘也是冷的。
最後一道打更的聲音穿過蒙蒙窗紗時,李止桑還盯着層層疊疊的绡紗帷幔出神。炭盆裡銀骨炭燒了一宿,這會兒正爆出細碎的“噼啪”聲響。
“殿下。”張如昭的輕呼将李止桑的思緒拉回,她攙着李止桑起了身,溫聲道,“公主今日怎的這樣早便醒了。昨日勞頓,應該多休息會兒才是。”
李止桑搖搖頭:“還要給沈老太太請安呢,可不敢怠慢。”
她這話說的有些掂酸了。
張如昭笑笑,溫聲哄她:“昨日殿下還受了傷,想來今日不去給沈老太太請安也不會有什麼閑言碎語的。”
宮裡帶出來的幾個小丫鬟昨日便被張如昭找了借口叫回來了,畢竟是九公主殿下,身邊沒有幾個照顧的人怎麼能行?
這幾個是自宮中帶出來的,嘴巴緊得很。
幾個小丫鬟端着熱水進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響起,驚起檐下栖着的幾隻燕雀,傳來一陣簌簌的羽翼拍打聲。
“就是受了傷才要去呢。”
李止桑眯着眼憶起昨日沈時雨妹妹說的話,她今日偏偏是要在沈妹妹面前演一演,傷得越是嚴重才越好呢。
就是要讓她們瞧瞧,她可是為了沈大人受了好重的傷!
張如昭心領神會:“殿下聰慧。”
梳起了發髻,張如昭瞧着桌上的素銀镯子與累絲鳳钗,一時間有些犯了難:“殿下今日可還是簪那支素銀钗子?”
張如昭的話音剛落,李止桑便想起了昨日奉茶的種種。
那嬷嬷來時說沈家最是節儉,連她一個新婦簪的钗子都要管上一管,可昨日李止桑明明瞧見,那沈家二房發間盡是珠钗,腕上也是一隻成色極好的翡翠。
倒是沈家主母,腕間不過一條簡單紅繩。
這節儉是節儉到哪兒去了?
隻有二房這位不用節儉麼?
思及此,李止桑的指尖一落,笑盈盈道:“今日簪這支。”
她倒要看看,這位宋姨娘到底是個什麼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