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止桑的胸口蓦然泛起一陣酸澀,像極了去歲夏日悶頭飲下的青梅釀,酸得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沈夫人眼眶微紅,顫抖着起了身,竟給李止桑行了個大禮,口中念念有詞:“多謝公主殿下……多謝……”
李止桑怔了怔,有些慌亂地朝張如昭使了個眼色。
張如昭心領神會,快步過去攙起了沈夫人,恭敬道:“沈夫人如今怎麼也算是公主殿下的長輩了,若是讓您給公主殿下行禮,公主殿下内心也是不安。”
沈夫人點點頭,順勢起了身。
她朝李止桑露出的笑意比方才要真心得多。
李止桑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隻得冷冷地哼了一聲,而後轉過頭去,用冰冷的态度結束這個話題。
晨光不知何時爬了上來,暖洋洋地落在李止桑石榴紅的裙擺上,那金線繡出的并蒂蓮紋也在日光下變得熠熠生輝起來。
今日的雪停了,梅枝壓着舊時的殘雪,日光下閃着細碎熒光。
李止桑本是想給沈素筠一個下馬威,卻沒料到,沈素筠竟是這樣真心實意地感謝自己。
她忽然便覺着有些無趣。
這一下靜了下來,屋内炭火燃燒的“噼啪”聲便清晰了起來。遠處有雀鳥輕啼,北風吹落枝上積雪,落在地上發出“簌簌”的沉悶響。
便是在這個時候,宋姨娘跨過門檻。
比她身影先到的,是那一聲拈酸的話:“呦,今日九公主倒是來得早,不似昨日。”
李止桑蹙了蹙眉,她将視線落在宋姨娘身上,心下不耐,不明白這小小一個姨娘怎的這樣不長記性。
怎麼便一而再再而三地對她一個公主殿下出言不敬。
“放肆。”張如昭的臉色沉了沉。
宋姨娘笑了笑,似乎沒将這兩個帶有警告意味的字放在心上。她撚着一方鵝黃的绫羅帕子,用塗了蔻丹的指尖劃過鼻尖,淡淡道:“九公主既已嫁到沈府,便是沈府新婦。”
“我再怎麼說,也是九公主的長輩。”
噢,一個小小的姨娘竟敢肖想當公主的長輩來了。
她昨日被吓得狠了,那會可不是今日這般嘴臉。
李止桑也跟着笑了笑,眸子卻烏沉沉的。
宋姨娘斜眼一睨,略有些不滿道:“宋嬷嬷難道不曾與你說麼,沈府最是不喜鋪張浪費,瞧瞧公主這一身……”
石榴紅的織金齊胸襦裙,裙面是萬字暗紋,日光下如水波流轉。胸口綴滿了一圈亮瑩瑩的南海珍珠,裙邊是金線繡的并蒂蓮紋,腰上挂了金鑲玉禁步。
發間是累絲鳳钗,那鸾鳳的尾須也是金絲裹的,随着李止桑一颦一笑的動作折射出刺目的光。
一點兒都沒有勤儉持家的模樣。
宋姨娘的眼珠子轉了一圈,竟沒在屋内瞧見沈時雨的身影。
新婚夫婦,不應當是蜜裡調油的麼?怎麼給老太太請安這事兒還要分開來?
莫不是……
宋姨娘像是抓住了李止桑的把柄,譏诮道:“九公主今日怎的是自己一人來向老婦人請安?為何不見沈大人的身影?”
該不會兩人壓根沒有宿在一間屋子裡罷?
這般蠻橫無禮的九公主,自然是入不了沈時雨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