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西落,暮色沉沉。
李止桑坐着轎攆過朱雀大街時,正巧遇上街上兩旁的小鋪依次在鋪子前挑起了絹紗燈籠。
織金的轎簾被風掀起了一角,李止桑擡眸望去,暖黃的光暈裡細雪如鹽粒般灑落。
她出神地看了一會兒。
最近這天時也真是怪,白日裡晴了整整一日,到了黃昏卻又星星點點地落起了小雪來。
随即她收回視線,望着裙擺上金線繡的并蒂蓮紋發呆。
李止桑想,自己這樣日日借着入宮的借口躲沈時雨,還能躲上幾日呢?
她是嫁出宮的公主,日日都回去讓旁人怎麼看沈時雨?
不知道的可要說她長樂公主在沈府受了欺辱才會日日入宮哭訴來了呢。
一路上這樣想着,轎攆便也搖搖晃晃地到了沈府東面的側門。
進了這側門再過兩個回廊便能到她的院子。
剛穿過垂花門,一腳踏進内院的門檻,她就瞧見了坐在石墩上的沈時雨。
細雪在他身上薄薄地覆了一層,他卻像是沒有察覺到一般,直挺挺地坐在院落中,宛若一棵挺拔的青松。
他坐的位置便是李止桑平日裡坐着看話本兒的地方。
……話本兒。
“咔吱——”
李止桑繡鞋踩斷枯枝,在寂靜的暮色裡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她腳步一滞,不受控地想起了那夜的事兒,面上登是便蒸騰起了熱氣來,腳下也好似灌了千斤重的泥漿一般,連半步也邁不開了。
沈時雨聽見聲音,也擡眼去看。
昏黃的光将他的周身染上一層朦胧的暈影。
隔着蒙蒙的雪,他們四目相對。
李止桑恍惚間憶起得知賜婚的那一日。
她剛處理完一個亂嚼舌根子的小丫鬟,便在禦花園中遇見了沈時雨,那日的雪可比這會兒大多了,他們也如今日這般隔着雪粒子遙遙相望。
北風卷起的碎瓊亂玉胡亂地飄着,模糊了她的視線。
可就算是在這個時候,隻需要一個模糊的身影,她也能知道——
那是沈時雨。
她在心裡描摹過太多次他的身影。
以至于……
銘記于心。
李止桑認為,在她與沈時雨相處的十一年來,她都将自己的心思藏得極好。
沒有人知曉,她每一次見沈時雨時都是如何欣喜雀躍。
從前她是九公主,他是沈時雨。
後來她是長樂公主,他成了首輔大臣。
他們之間相隔的距離似乎越來越遠了。
可那日聽見“賜婚”二字時,李止桑分明感受到了胸口傳來顫栗的刺痛,鼓鳴一般的心跳聲在耳邊響起,“咚——咚——咚——”,一下又一下,清晰又深刻地敲在她身體的每一處。
讓她幾乎顫抖。
“殿下。”
李止桑回過神來,她看見沈時雨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來,恍惚間,李止桑似乎回到了那日的禦花園,刺骨的北風漸起,她不自覺地攏了攏身上狐裘。
暮色落在了沈時雨覆了一層寒冰的眼裡,暖黃的光星星點點。
張如昭悄悄睨了一眼李止桑的神色,又瞟了一眼沈時雨,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幾步,又退了幾步,轉身離開了内院。
做下人麼,頂頂重要的便是眼力見兒。
“眇眇。”沈時雨緩步走到了李止桑的面前,他換了個稱呼,神色如常,語氣卻好似檐下的冰棱子那般冷,“我聽聞,眇眇最近日日都往宮中跑。”
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