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止桑不置可否,隻是又垂下腦袋,将自己的臉埋得更低了,月光清淩淩的輝光落在她身上,氤氲得她好似一個破碎的瓷娃娃。
茂盛的灌木将沈時雨的身軀遮擋了大半,夜裡昏暗,将他漏出的衣角也模糊成一片霧蒙蒙的影。
他似乎應該離開。
可他瞧見這樣的李止桑,卻邁不開步子。
在沈時雨的記憶裡,他似乎沒有見過李止桑這般失落無助的模樣,她好似永遠都如明媚春光那般絢爛。
那邊主仆兩人又說了兩句話,張如昭便攙着李止桑從另一條小道離開了。
秋夜裡更深露重,沈時雨便就這樣瞧着李止桑漸漸遠去的背影。
直到他眼前的畫面漸漸變得扭曲起來,他往後退了一步,卻恍然間墜入無盡深淵。
猛地墜地。
沈時雨睜開了雙眼。
夢境裡殘留的景象在他眼前浮起,頃刻間又消散。
他為何會夢到那年秋獵的事兒?
夢中驚醒,沈時雨沒了睡意,他起身來到窗邊,支起了那扇雕花木窗,落入視線的是遊廊之外的院子,以及李止桑常去的小小石桌。
碎瓊亂玉紛紛揚揚地落,北風吹在沈時雨的臉上,帶來了幾分刺骨的寒意,也将屋内燃着的燭光撞得明明滅滅。
其實那一次,他有一句話沒有與李止桑說。
——殿下在臣的心中就是頭籌。
她是公主,而他隻是臣子。
沈時雨明白,自己已經再沒有說這些話的立場了。
他垂眸,遮去眼底晦澀。
—
李止桑十分敏銳地察覺到,沈時雨在躲着自己。
這是張如昭在半個時辰内數不清第幾次瞧見自家公主殿下擡眼往沈大人的書房方向望去了,她無聲勾了勾唇角,開口溫聲提醒道:“殿下,今日沈大人天不亮便入宮上朝去了。”
為何入得這樣早?
李止桑忿忿,不就是為了躲着自己麼?
不過是親了自己一下,有什麼好躲着的?
這般想着,李止桑又蓦地想起,自己前兩日也是這般躲着沈時雨的。
……
她有些心虛。
李止桑猛地站起身來,将桌上扣着的話本子往懷裡一收,她動作太大,驚飛老梅樹上栖的小麻雀,羽翼撲簌間又撞落虬枝上薄薄一層積雪。
“你去問一問,沈大人什麼時候回來。”
張如昭點點頭,從善如流地應下了。
頓了頓,李止桑側過臉去,語氣生硬地補充:“不許說是我問的。”
張如昭垂頭,斂下自己勾起的唇角,又應了一聲是。
說完話,李止桑便忿忿地回屋了。
沈時雨可不許躲着自己。
她說不可以就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