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想到了什麼,她挽着轎簾的手就這樣僵在了半空之中,連帶着面上也在霎時間凝了一層寒霜,那雙眸子裡漏出的光更是比琉璃瓦下的冰棱子還要冷。
“何人敢攔下長樂公主的轎攆?”張如昭往前走了幾步,厲聲呵斥。
那侍衛分毫不懼,獵鷹一般的眸死死盯着李止桑,語氣裡帶着濃濃的外邦口音,叫人聽得不甚清晰:“長樂公主,阿延那殿下等您許久,請公主殿下去亭中一聚。”
李止桑聽着有些發笑,垂下了轎簾,清脆的聲音在簾後響起:“我若是不去,你們阿延那殿下又能奈我如何?”
“這上京城裡,你還是第一個有膽子命令我的人。”
“長樂公主還是去一去來得好。”
侍衛附身行了禮,這分明是上京的禮儀,可在他一個外邦人身上做出來便顯出了幾分怪異,“阿延那殿下自是不會對長樂公主做什麼,可公主的驸馬……”
……
李止桑沉默半晌,在轎簾之後冷冷哼了一聲,這大漠來的人心眼子都壞,三言兩語便能找着旁人的軟肋,掐着别人軟肋說話可不就輕松了麼?
她并不知道阿延那會對沈時雨做什麼,可這話既是已經說到了沈時雨的身上,她便一點兒風險也不能承擔了。
李止桑下了轎攆,垂眸時視線冷冷掃過侍衛,言簡意赅道:“帶路。”
侍衛領着李止桑沿着小徑往前走,直到面前瞧見了一塊小池塘,塘中枯荷軀幹紛亂歪斜着刺破一層薄冰,沿岸上立了一座小小的亭子。
這地兒在偌大的皇宮裡算不上多麼偏僻荒涼。
阿延那便在那亭子裡背身等着。
聽見了李止桑的腳步聲,阿延那轉過身來,日光穿過雲層落在他的眉骨,那雙明亮的藍眼睛定格在她的身上,金發随着雪光微微晃動。
随即他露出一個笑意,輕聲道:“終于等到你了,長樂公主。”
李止桑沒有再上前,也沒有應答,她隻是站在原地,織金裙擺陷在未掃的積雪裡,靜靜地朝阿延那望了過去。
阿延那也不惱,李止桑既然不願往前,他便邁開了步子朝李止桑走去。
他的面上始終挂着淡淡的幾分笑意,金色卷發柔軟地披在雙肩,那雙異域的蒼藍眸子裡氤氲着濃烈情意。
阿延那在李止桑眼前站定,溫聲道:“長樂公主似乎已經記不得我了。”
李止桑聞言,疑惑地擡眸。
與此同時,與侍衛一同的小宮娥忽然走上前來,枯枝被踩斷的聲音掩住宮娥急促的呼吸聲,在張如昭不注意時,她竟狠狠地在李止桑的後背推了一下。
正巧的是,阿延那伸出手來,攙住了即将倒地的李止桑。
不遠處小徑傳來一陣窸窣的腳步聲。
李止桑還沒從這一連串的反應中回過神來,她在震驚之中擡起頭來,正好瞧見不遠處拐角出現的一行人。
端妃,太子。
還有面色不虞的沈時雨。
李止桑雙手扶在阿延那小臂上,鎏金鸾鳥鳳钗在搖晃間投下一道破碎的影,他們間這幅模樣,瞧着道像是她往阿延那的懷中撲倒似的。
端妃驚呼一聲:“你們竟……如此苟合!”
她的聲音尖利,好似利刃刺破絲帛。
沈時雨的視線落在李止桑與阿延那接觸的地方,喉結在蒼白皮膚下滾動,他忽然勾起了極淡的笑意,可眼底凝着的寒霜卻比塘中薄冰更冷。
“眇眇。”
他開口輕喚李止桑乳名。
官袍之下的指節攥得發白,他清晰感知到自己瀕臨失控邊緣,“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