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三月,春意漸濃,風和煦地拂過地上殘留的小水窪,掀起一層漣漪。
林婋站在高鐵站台黃線内,身旁立着個小型白色行李箱,箱子上面又笨重地放着個大的粉色行李包。
這是她第一次坐高鐵,獨自一人,有些緊張。列車還沒到站,她又确認了一遍站台顯示屏和地上的地标顔色,車廂位置。
現在是早上十點,陽光正好,【上海站】站牌挂在站台前方正中央,遮擋了部分太陽,金燦燦的光格外刺眼,林婋看不清上面的字。
身後傳來轟隆隆的聲音,列車進站了,速度很快帶起了一陣風。風吹動了林婋的發絲,但并沒有撫平她皺着的眉,摩擦軌道的聲音反倒讓她更加心慌。
車停穩門打開,乘客們排好隊依次上車,林婋扶着行李箱排在隊尾,她再次看了一眼站牌。
太陽并沒有挪動,她依舊看不清字,就這樣告别吧!這座她生活了十幾年的城市。
上車後,小行李箱放在了車廂最後一排座椅後面,她提着大行李包找座位,第七排、第六排、第五排,她的位子是05A。
停在5排和6排中間的過道裡,林婋擡頭看貨架,想把行李包放上去。她用兩隻手托着包的兩邊,把包緩慢舉起來,但僅僅是舉起就似乎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所以包放不上去一次又一次滑下來。
林婋歎了口氣,餘光瞥見穿制服的列車員,正想把包放下,找他幫忙,一雙白皙又骨節分明的手先扶住了她的包,耳邊響起慵懶低沉的嗓音:“我來。”
林婋站到一旁,男人很高,穿着件黑色寬松衛衣,戴着衛衣帽子,側着身子幫她放行李。帽子寬大把他的臉遮住了,林婋隻看見一根白色的耳機線從帽子裡掉出來懸在空中,随着他的動作在晃動。
“謝謝。”
“沒事。”男人回答完便離開,林婋也沒有再關注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A座靠着窗,車窗玻璃反光映出她的樣貌。她今天身穿一件白色連衣裙,領口系着個黑色蝴蝶結,再往上,是一張精緻小巧的臉蛋。
她的長相清純甜淨,面部線條柔和,皮膚瑩白透粉。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睫毛纖細濃密,眼眸晶瑩剔透得像玻璃珠一般,現下眼角微紅,讓人充滿保護欲。
林婋這趟行程的目的地是南安,她不是去度假的,而是回到親生母親杜雲燕身邊生活。
昨天她還是林家不愁吃穿,無憂無慮,被女兒奴父親嬌慣富養的大小姐。誰知一夜之間,家裡破産。
可能也不是一夜之間,父親林大勇早有預謀,所以給她買好了高鐵票,将她托付給杜雲燕,自己出國。隻是她是今天找不到林大勇,看見了他留的字條才知道。
林婋把手裡攥着的那張皺巴巴字條展開,上面是林大勇飄逸的醜字,寫着:婋婋公主,爸爸對不起你,委屈你在媽媽那待一段時間,等一切好轉了爸爸一定第一時間接你回家。
她手緊緊捏着那張輕飄飄的紙片,看了一遍又一遍。爸媽早在她六歲的時候就離婚了 ,媽媽重新組建了家庭,因為不想打擾她,林婋一年最多就和她通兩三次電話。
林大勇明知她和杜雲燕關系不好,還把她扔下,簡直就是一種背叛。想到這她生氣了,又把字條揉成一團,掏出手機給林大勇發消息。
她在對話框輸下【你這個叛徒,我不會原諒你的】,看了一會她又換成【叛徒,我不會輕易原諒你的】,最後她發出去的是【爸,我會乖乖聽話的,你要快點來接我。】
看着屏幕上全是藍色的對話框,沒有一條回複,一滴豆大的淚珠從她眼眶落下,掉在手機上發出啪嗒一聲。
列車發動了,車窗外的景不知什麼時候從高樓大廈變成連綿的山脈水鄉,偶爾軌道護欄旁出現幾棵櫻花樹,在陽光的映襯下,粉嫩的花瓣閃爍着夢幻般的光彩,似精靈在跳舞。
這是一趟開往春日的列車,可林婋沒朝窗外看一眼,她被淚水糊了眼睛。
手機響了,林婋連忙拿紙擦幹淨屏幕,還是看不清,她才想起眨眼睛,讓眼眶裡的淚流出來。
這下她看清了,可惜不是林大勇打來的,而是杜雲燕“例行公事”的詢問電話。
“喂,你上車了嗎?”一接通,杜雲燕中氣十足的聲音沖出屏幕。
已經發車三個多小時,沒幾站就到南安了,林婋哽咽着“嗯”了聲。
“路上注意安全,到了打電話。”
“好。”
電話被對方挂斷,剛好到了個站點,列車停了下來,旁邊兩個座位的人都下車了,林婋便打算去洗把臉。
一扭頭,她看見同排F座上坐着剛剛幫她放行李的那個男人。他仍戴着帽子,手裡拿着本書,書封是白色的,單調地印着“海子詩選”四個黑字。
林婋對書不感興趣,倒是開始好奇起男人的長相來。
她把視線上移,男人面朝着窗,車窗反光映出了他的臉,但由于他那邊逆光,她還是無法看清。于是她收回目光,先去車廂末尾的洗手池前洗臉。
洗完臉有乘務員推着小推車從她身邊經過,她買了瓶橙汁想要給那個男人當做謝禮,但走回第五排發現男人已經不在位子上了,也不見他的包,應該是下車了。
原來目的地不一樣啊!林婋看了眼手裡的橙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到了南安站,林婋拉着行李箱子出站,剛走出車站還沒好好看看南安的景象,她的注意力先被人給吸引。
正前方一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女孩在追小偷。女孩穿着一身白色校服,紮了一把高高的馬尾,奮力奔跑,動作幅度很大,但表情并沒有崩,青春氣息撲面而來。
小偷跑不動了,女孩便輕易把他擒倒在地。失主随之而來,對女孩表示感謝,把小偷帶走。可能是察覺到人的目光,女孩看過來,正好對上林婋的視線。
林婋走到她身邊,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紙巾遞給她,指着她的手:“你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