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青葉轉身帶起了一陣風,幾乎是眨眼間就回到竹榻邊,将沙盤連同舊筷子一起塞給了他。
可能是剛聽人誠摯獻唱了一曲,紀無咎也少了幾分之前的随意散漫,沉心靜氣地持筷在灰燼中書寫,将“鄔青葉”這三個字寫得骨勁氣峭,端凝又不失秀逸。
邬青葉盯着這三個字愣愣看了半晌:“我的名字寫起來居然這麼好看?”
紀無咎“嗤”了一聲:“不看看是誰寫的。”
邬青葉瞧着他那副張狂樣,本來是想要怼他一句的,不過轉念一想自己那歪歪斜斜的筆劃,還真的是沒法看,便誠心誠意地點頭道:“是啊,還是你寫得好看。我的字就醜得沒法看了。”
紀無咎擡眸瞥了她一眼,難得地沒有嘲諷,隻淡淡道:“你不過是初學罷了,書法最要緊的是腕力與眼光,你兩樣都不缺,真要跟随名師好好練幾年的話,也能成為大家。”
邬青葉搖頭:“我也不求寫得多好看,能過得去就行了。”說着便拿起筷子,在灰燼中一筆一劃地臨摹起來。
她初學寫字,對筆順全無概念,看到有一橫就寫一橫,有一豎就寫一豎,字形自然散而無神。
紀無咎答應教她寫字,就是随便打發時間,她學寫數字的時候壓根懶得糾正她的筆順。
今日再看她把那三個字寫得橫七豎八,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揮筷将她寫了一半的字全抹了。
邬青葉愕然擡頭:“你幹什麼呀?”
紀無咎:“知道你寫的字為什麼醜嗎?”
邬青葉理直氣壯:“因為我剛學啊。”
紀無咎:“因為你根本沒用心。”
他抹平自己沙盤裡的灰,重新開始書寫。
邬青葉凝神細看,忽然發覺他寫每一筆的順序和她不一樣,有時候一橫就是一橫,有時候卻要把橫豎連在一起寫,還有幾筆居然橫豎斜勾都有,從上至下将整個字串成了一體。
她恍然大悟,在他準備寫第二個字時急忙阻止:“等一下,讓我先寫一遍,我怕我會忘。”
她按照他寫的筆劃順序把“鄔”字寫下來,居然分毫沒錯,隻不過這個字顯得更醜了,乍一看根本不像“鄔”字。
她抹平了再來,寫了五六遍後,字形變得緊湊起來,雖然仍遠遠稱不上好看,卻也工工整整,且筆順都是對的。
之後的“青葉”二字反倒容易許多,她各寫了兩次就記住了。
她一練就是大半個下午,直到光線變得昏暗,才驚覺時辰已經那麼晚了,急忙放下沙盤,生火做飯。
隔天清早,青葉沒去山上,吃過早飯後就讓野豬精教她寫濮文洲的名字。
紀無咎冷冷道:“你先把自己的名字寫對了再說。”
邬青葉端端正正地寫下自己的名姓。
紀無咎瞥了眼她的沙盤,拿起筷子,在平整的灰燼上寫下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紀無咎。”
邬青葉:“……你怎麼寫得筆劃都連在一起了?”這要讓她怎麼臨摹?
紀無咎卻已經扔下筷子不理她了。
邬青葉沖着他後背甩了兩個白眼,決定了,今天中午吃鹹菜。
她端詳了會兒他寫的“鬼畫符”,本以為他是亂塗亂畫的,但細看又能分辨得出是三個字,而且越盯着他的走筆看,越覺每個字都像是活的一樣,恣意張狂卻又格外好看。
她空懸筷子,回憶着他落筆時的順序,對這三個字虛描了好幾遍,才在自己的沙盤中試着臨摹起來。
這一整天除了煮飯和洗碗之外,邬青葉都對着這三個字描摹,寫了抹,抹了寫,終于能寫出個樣子來了,可放在“鬼畫符”旁邊一比,頓時就黯然失色了。
她也不氣餒,晚上臨睡前仍然練了好久,哪怕寫得總是不夠好看,終究是能不看字樣就默寫出來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邬青葉正在廚房烙餅,忽聽外頭有人喚她:“青葉。”
她手一抖,“當啷”一聲鍋鏟掉進了鍋裡。
她卻像是完全沒注意到似的,轉身就朝外奔去。
紀無咎不由眯了眯眼。
邬青葉一奔出門,就見到了她滿心滿眼想念的人,不禁笑得越發燦爛:“文洲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籬笆後的郎君一身青衫,溫文隽雅,有股子謙謙君子的書卷氣,偏偏五官又生得極為俊朗,一雙如漆如墨的眸子神采湛湛,讓人一見難忘。
他朝青葉微笑:“昨夜裡回來的,太晚了就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