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狀況便是你蘇醒時見到的那樣，纾兒帶着傷跑不遠，于是便臨時在這間廟裡歇腳了。”裴小滿坦然地說。

看着十幾歲的少女波瀾不驚地談說這些，陸纾意如鲠在喉，心裡着實不是滋味兒，她突然想起昨天夜裡自己說的那些，興許根本牛頭不對馬嘴，裴小滿之所以落淚，并不全然是為了她。

“裴小滿……”陸纾意牽着她的手，心底五味雜陳，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她們四目相對，裴小滿微微牽起唇角，企圖令她安心，“你不必憂心我，也無須再思考如何安慰我，昨夜，你已替我的纾兒許下誓言，不是麼？”

“既是從這雙嘴巴裡說出來了，我便當作落地生根，等她回來，我會提醒她的。”

“唔，那樣搞不好‘我’會生氣的。”陸纾意分析着自己的脾氣，一直想說的話被别人搶先說了，會有什麼後果？

裴雲栖笑而不語，似乎對此喜聞樂見。

待到日曬三竿，她們總算找見了溪流。淺淺的清溪順流而下，放眼望不見盡頭。

陸纾意在流水中看見了搖晃的倒影，見到自己懵懂稚氣的臉龐，不由得一愣。

裴小滿在溪邊沾濕了手帕，伸手托舉她的側臉，陸纾意回過神來，聽見少女輕柔的嗓音娓娓道來，“好幾年前，我偶然聽見母親與父親說話，她勸說父親家有家規，不可将叔父窮奢極欲的行為坐視不管，那樣便是放任自流，容易為家裡招惹來禍端，”

“後來父親并未将母親的話放在心上，叔父也依舊得過一日且一日……”

少女用手帕輕輕擦拭陸纾意的額角，小心翼翼地避開傷處，又在溪裡洗了幾遍，仔細地将她的臉蛋擦幹淨。

陸纾意也想要安撫眼前的人，于是摸遍了身上的衣兜，好不容易找出一條手帕，卻發現已經被沾染了髒污，深褐色的血迹在絲綢手帕上像是無法磨滅的痕迹，難以祛除。

她索性将手帕扔到一旁，沒工夫氣餒，緊接着伸手将少女擁入了懷抱。

“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活下去。”陸纾意笃定地說。

懷裡的人兒低低地笑了，問道，“可你的當務之急不是要找尋回去的辦法？”

陸纾意噎了一下，随即毫不猶豫地說，“你就是我的當務之急。”

……

醫院的病房裡，呼吸器在平靜地輸送着氧氣，醫療器械發出富有節奏的響聲。

窗外的天色漸晚，裴雲栖打開明亮的燈，黑暗在病房中無所遁形，全都藏到床底下，靜卧在病床上的人兒一動不動，就連突然開燈也沒有任何反饋。

裴雲栖習以為常。

她輕車熟路地來到桌邊把手裡的包放下，拿出了工作用的筆記本，晚些孟霖會送飯還有一些工作内容過來，她垂眸看向腕表，計算期間還可以再處理幾份文件。

病床上的人早就脫離了危險期，隻是一直未恢複意識。像是一個嗜睡的人就這麼忘了醒來。

陸纾意陷入昏迷狀态的這段時間裡，她俨然将陪伴當成了工作與生活的一部分，原本分散的行程，也盡量安排成三點一線，除了回家和回公司，其餘的時間都在醫院裡。

裴雲栖不是沒有考慮過請長假，隻是害怕安靜下來以後，在這間病房裡感受到襲來的空虛，和她生病在家的那些日子不同，屆時少了陸纾意的安慰，她該如何獨自捱過去？

裴雲栖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隻好将自己投入到忙碌中，不敢分出心神去思索其他事情。

不知過了多久，染滿天邊的餘晖已經被夜幕取代，都市漸漸迎來夜晚。

裴雲栖忽然感到眼睛酸澀，于是暫停了手頭的工作，靠着椅背休息了片刻，短暫的閉目養神，孟霖發來消息告知在路上遇到堵車，不能及時到病房。

“……”濃濃的疲倦一瞬間洶湧而至，裴雲栖陡然感到洩氣，仿佛提不起勁兒再去支撐自己。

她起身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裴雲栖來到床邊，用擰幹的洗臉巾替陸纾意擦拭，輕柔的動作滿是呵護，仿佛在觸碰一件易碎的珍寶，“纾意，還要睡多久才肯醒來？”

睡着的人兒沒有回應，裴雲栖司空見慣，柔和的目光落在愛人的臉龐，溫柔地傾訴，“好想你，想你陪我，我好累……”

她的話音落在靜悄悄的病房裡，不足以打破甯靜。

這時候，病床上的女人忽然有了動靜。

裴雲栖急忙放下手裡的東西，雙手握住了陸纾意的手！

“小、小滿……”那人虛弱的話語聲，似是虛無缥缈的幻覺，裴雲栖生怕錯漏，趕忙湊近了聽，

陸纾意睜開了眼睛。

恍然間目光交彙，彼此都有一瞬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