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晚上七點鐘,夜幕隐隐有降臨的趨勢。
阮歸晨坐在沙灘上,雙手撐在身後,有一搭沒一搭地晃着腳,濕漉漉的發絲被海風吹得稍顯雜亂。
“不去看房嗎。”薛譚坐過來。
“反正也買不起。”阮歸晨說。
“也是。”薛譚點頭。
“剛才……”阮歸晨眼眸微轉,視野内盡是薛譚的側臉——他應該是剛洗完澡,發梢還在往下滴水,垂着眼睫像是在出神,讓人揣摩不出情緒。
道謝的話已經到了嘴邊,奈何對着這位比自己小了整整五歲的弟弟,他硬是羞恥到說不出口。
五歲啊……
阮歸晨心想。
按理說都是第一次上真人秀,自己理所應當要照顧下年紀小的弟弟。
畢竟這種節目又不是五分鐘的采訪,沒法靠糊弄混過去,結果到頭來,他還是被照顧的那個。
阮歸晨心裡屬實不是個滋味。
“怎麼?”薛譚看過來。
“就……”阮歸晨紅着耳尖偏過頭,心髒撲通撲通跳得劇烈,最後實在拗不過作祟的自尊心,所以抿着嘴,哼哼了兩聲。
“謝謝?”薛譚反問。
“你怎麼知道!”阮歸晨詫異。
“不是很要面子嗎。”薛譚說。
那點被藏着掖着捂着不給看的小心思就這麼被大喇喇地暴露出來,阮歸晨瞬間慌神,說話也結結巴巴:“沒沒沒沒有哦。”
“是不是覺得被弟弟照顧很不好意思?”薛譚又問。
“才才才才不是!”
“認為被比自己年齡小的人幫助會顯得自己有點無能,好像多活了五年并沒有什麼用。”薛譚說。
短暫的沉默。
“啊——好吧你赢了。”阮歸晨氣餒地把腦袋埋進雙膝之間,聲音悶悶的,“太會紮心了弟弟,本來學了二十多年的畫畫沒有成績就很難過,結果為人處事還一團糟……”
“不糟啊。”
阮歸晨從臂彎裡緩緩擡起一雙眼。
“為什麼要把阿谀奉承跟為人處事畫等号?”薛譚不解,“而且剛剛不是表現得很好嗎?”
“本來也不是專職藝人,大把大把的人面試時都會控制不住聲音發抖,更何況我們這是做節目。”
“幾十台攝像機怼着拍,一句話說錯可能就會被永久地釘上恥辱柱,心理壓力怎麼可能不大。”
阮歸晨沒搭話,就那麼靜靜地看着他。
“怎麼?”薛譚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倒是很少見你話這麼多。”阮歸晨笑,“那你呢?你也不是專職藝人,是怎麼做到灑脫舒适的?”
“我……”薛譚神色不自然地錯開視線。
“說說呗。”阮歸晨八卦地湊上去,兩隻眼睛幹淨得像是雨水沖洗過的玻璃珠,明亮透徹,帶着滿滿的興緻勃勃,“哎呀,說說嘛說說嘛。”
尾音上揚,雀躍的語調無意識地帶上撒嬌的意味。
逐漸降臨的夜幕幫薛譚掩飾了迅速蹿紅的耳根。
他聲音低低的:“我也會緊張,隻是緊張的點……不在鏡頭上而已。”
“是啊。”阮歸晨感慨,“畢竟還是小朋友,從小就接觸自媒體,對鏡頭的接受度肯定比我們高。”
薛譚沉默兩秒。
“能不能不要這樣稱呼我。”
“為什麼?”阮歸晨看他,“挺親切得啊。”
“我除了年齡,到底哪一點讓你有小朋友的錯覺?”薛譚皺眉,“為什麼總要強調年齡,你又不喜歡比自己年齡小的。”
“誰說我不喜歡年齡小的?”阮歸晨反駁。
“那你會跟小朋友交往嗎?”薛譚問。
“不會。”阮歸晨說,“我喜歡八.九十歲的大姐姐。”
他剛說完就哈哈哈的大笑出聲,扭頭對上薛譚鐵青的臉色還很疑惑:“不好笑嗎?”
薛譚:“……笑點在哪。”
“嘁。”阮歸晨拍拍屁.股站起來,臨走前還不忘回嗆一句,“小古董,一點都不懂幽默!”
隻是才轉過身,手腕就被一股不可抗力抓住了。
滾燙的溫度透過緊貼的肌膚傳過來。
阮歸晨腳步一頓,略微偏過身。
從他的視角看過去,隻能看到薛譚被海風吹亂的頭發,他剛想問問薛譚想幹什麼,就聽到薛譚說:
“是我吧?”
“什麼是你?”阮歸晨一頭霧水。
“最後一道題的答案。”薛譚回過頭,眼神堅定到灼熱,“寫得,是我嗎?”
阮歸晨愣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偏偏薛譚執着得很,似乎得不到确定答案就不會放他離開一般,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手上的力度也不可遏制地收緊收緊再收緊。
“……對。”阮歸晨妥協坦誠。
“這個‘我’指得是我,還是誰?”
“是你,薛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