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沒有想好,還是開不了口。”李沐瑤将杯中酒一飲而盡,李執聞言,手卻頓在了半空。
李沐瑤拿起竹筷,将炙子上險些烤焦的羊肉拯救出來,放入自己碗中,吃了起來。羊肉烤得有些過了,在嘴裡有些幹硬,她嚼了嚼其中滋味,便以袖遮面,吐在盛放垃圾的盤中。
李執将手收至唇邊,一點點酌着,垂眸不語。
“秘密籌備北伐,皇叔沒有什麼要當面對我說的嗎?”李沐瑤趁着酒勁,輕聲道,“若我猜得不錯,正月十七那日,皇叔匆匆離去,應當是從我的言語中窺見了父皇北伐的心思吧!”
“不錯。”李執承認得很幹脆,将杯中酒一飲而盡,“我常年身處軍中,軍隊有什麼異動自然逃不過我的眼線。發生黃風駒這樣的事情,皇兄第一反應不是查明真相,而是大開殺戒,說明他并不畏懼和北燕開展,甚至很有可能他本身也牽涉其中,但事情的發展超出他的掌控,甚至可能暴露他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所以他第一反應是殺人滅口。”
李沐瑤給對方和自己都舀了酒,一邊聽李執的解釋,一邊将餘下的羊肉都盡數鋪展在炙子上。
“可是當你向他提出查案的要求時,他猶豫了,”李執輕笑了一聲,往後仰倒,用手肘在背後支撐住,看向暖閣的天花闆,“因為他擔心,若執意要殺人,可能會适得其反地引發你的懷疑,這便進一步坐實了,他與此事脫不了幹系。”
“他需要在你面前維持住一個慈父的形象,一個供你頂禮膜拜的聖人,他是不能出錯的。”李執的聲音冷了下去,“所以他同意了你的請求,卻别扭地阻止你查案,将你查到與他有關的線索統統引向了他事先準備好的頂包的人,那個人便是葛清。”
“可是葛清不是……聖眷正濃嗎?”李沐瑤搖晃着沉甸甸的腦袋,但想要在酒足飯飽後依然保持清醒,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葛清并不是不能替代的。”李執從李沐瑤手中接過竹筷,剩下的羊肉在李沐瑤漫不經心的炙烤中已經熟過了,李執将餘下的烤肉都夾入自己碗中,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王遠恒……”李沐瑤喃喃地道,疑惑地問道:“這麼說,父皇定然是知道,司丹局假賬的事情?”
“瞧,你的注意力已經被轉移了。”李執将剩下的羊肉一掃而空,拿起手帕擦了擦嘴,“想來那個大理寺的俞懷已經把司丹局的案子列為他下一個重點調查對象了。”
李沐瑤沉默不語。
“至于那日我進宮,”李執頓了頓,輕輕地歎了口氣,“确定了皇兄與此事的關聯,那他的動機便一目了然了——他想北伐。但北燕已經降了,揮刀向自己曾經承諾庇佑的屬國,還有比這更師出無名的事情嗎?他參與其中,自然是為了能制造一個順理成章的借口。至于這個借口究竟是北燕世子所為,還是北燕大皇子所為,亦或是他嫁禍北燕,都不重要。”
“相比起例行公事的南嶺換防,北伐的軍功想來對皇叔更有誘惑力吧。”李沐瑤冷冷地道。
李執一愣,面上竟露出苦澀的笑容:“小長樂,你居然是這麼想我的?”
李沐瑤見他竟有幾分委屈,皺眉道:“難道皇叔那天去父皇宮中,是為了阻止父皇北伐嗎?”
李執雙眉微蹙。他看向窗外,紛飛的大雪将一切醜陋、扭曲、罪惡的真相都掩蓋在一片靜谧的純潔之下。他自嘲地笑道:“小長樂,近來不知為何,你與我之間似乎生了嫌隙,你不再同我交心,言語中也總有冷嘲熱諷,或許你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你對我笑的時候,都帶着勉強與刻意。我能感覺到,你似乎對我有很大的成見,但我卻不知道究竟是哪裡得罪了你。”
李沐瑤一愣,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總不能說這一世對他冷淡是因為上一世她慘遭他的背叛,二人之間隔着血海深仇吧?
李執将她的驚訝與猶豫盡收眼底,卻沒有進一步地追問,也沒有要求李沐瑤給予解釋,而是淡淡地道:
“小長樂,不論你信與不信,那日我離開長樂宮去尋皇兄,的确是為了勸阻他,打消北伐的念頭。”
“隻可惜,我沒能說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