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睡就睡”四個字,像上了發條的鐵皮鹦鹉,不斷在邊鋒腦中叫,震得他臉紅心跳,熱血翻騰。
他人還蹭在越洱身旁,魂已經抽了自己幾巴掌。
最後還是66号鳥人教官忍無可忍,皺眉敲了敲手腕上不存在的表,幾步跨過來提走邊鋒。
從本部633層往深淵下跳時,越洱沒覺得不适應,漂懸水心一般舒适自得;可等鳥人帶着她飛升回去時,逆深淵而行,她感到自己像被鋼絲球從頭到腳狠擦了一台。
還沒緩過來,鳥人就帶她閃進一個封閉審訊室。
這種小單間六面皆灰,灰牆灰地。溜金抱死的那幾天,越洱就被“拖”去審訊室好歹問候了一番。
她徑直跨坐在椅子上,手搭上羁押台似的小桌子:“問吧,鳥人老師。”
越洱原想問他,那個卷發男的話怎麼了?
現在倒好,先被揪來盤問。
鳥人抓一把臉,眼眸稍彎,擠出一個抱歉的笑:“我會盡快,到時送你回家休息。”
越洱道:“沒事,配合工作應該的。”
她凝眉思索着深淵下九天鎮的場景,面目顯得很冷,那兩顆小鲨魚似的尖牙藏起來,距離一下就遠了。
鳥人問:“封樓起水的時候,你們在裡面看到了一些紙鸢?”
越洱疑惑:“是啊,你們沒有監控樓裡畫面?”
這怎麼搞得?那還有沒有人給打分,她費多大力氣演呐,為了體現“艱辛但我很堅強”,法力都多灌了幾成。
鳥人看她一臉受打擊的模樣,也一時摸不着頭腦:“監控是監控,可到後期,整個畫面卡了,也沒看到什麼紙鸢啊……”
越洱這才放心,瞌睡都醒了不少:“那就好。”
至少那些花裡胡哨的招式有踩分。
可紙鸢哪兒來的呢?
她給鳥人講解了紙鸢如何刺破黑色物質進樓,又如何變異長出詭異人臉。
又不失時機邀功,講述自己怎麼趁紙鸢刺破黑色物質的瞬間暗度陳倉飛出去兩把鉗子。
“鉗子化小還沒兩隻蚊子大,直接……”
鳥人及時打斷滔滔不絕的越洱:“你是說中間有一段,動不了也聽不見?”
“對,當時那個卷發男生對我們大喊,整個場隻剩他動作稍微靈活。可不一會兒,那個黑乎乎的東西就吞了他。”
鳥人擺擺手:“這倒沒什麼,黑東西是釋放麻痹,會捕捉不受麻痹的人,但不構成傷害。”
“所以黑東西是你們弄的,紙鸢不是?”
“紙鸢不是……”
“難怪要這麼分開審訊。”越洱點頭道。
這本也是審訊室,但鳥人莫名心虛愧疚,他感到越洱的目光仿佛在反向審視他:
“也不是審訊……我們會再調查,這幾天你好好休息吧。”
走出審訊室,越洱謝絕了鳥人送她回家,有件事情她必須親自去确認。
她等在法力部門口,目光搭上不遠處的長椅,腦中勾畫着她爹越莫管來鬧事的樣子。
那時候她在深淵下九天鎮,越莫管就拉橫幅、叫喇叭地來鬧事。
不難想象他的嘴臉,越洱咬着腮磨動,如今她已經27歲,不似小時候驚惶,但還是會為越莫管的丢臉行徑憤怒。
一腔憤恨在心底磨轉,化成冰冷綿長的恨,加碼在那些年的積怨之上。
她爹,越莫管,也有像人的時候。
那時越莫管19歲,越洱出生,越莫管在外地跑車拉煤,接到醫院來電,遠遠啐了一聲:“娘的,生了個閨女啊?”
越洱她媽,駱钰,躺在月子房床上,聽着窗外呼嘯的冬風,暗自流淚。
石棉瓦搭成的小棚子,還沒有灰磚搭成的豬棚結實,駱钰上下都疼,但她決心:下一胎一定要生出兒子!
越莫管拉完煤,空車回家,他開始賠笑臉求人帶,村裡老淦家老早有了挖機,賺得盆滿缽滿。
越莫管送煙送酒,天天追着老淦後頭,終有謀得差事,在老淦手下開挖機。
猛幹了幾年,駱钰開了間賣鞋的店面,越莫管也借錢買來了屬于自己的挖機。
富裕時候,爹媽白天讨生計,晚上請朋友來家裡聚。
一群大人喝酒吃菜打麻将,時不時借個大音箱來家裡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