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課後，程靜背着書包出了學校的後門。

後街每到放學時間總是比較熱鬧，第一，放學後閑逛的學生多，第二，流動的攤販多。

為了市容市貌，城管不是沒管過，但流動商販機動又警惕，城管來了他們比兔子消失得還快，城管一走他們便如雨後春筍冒了出來。

久而久之，城管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随他們去了。

冬天一來，天黑得早，他們出攤時間也跟着提前，才一出門口濃濃的煙火氣就撲面而來。

路邊小吃攤永遠不缺食客，麻辣燙、水煮、長沙臭豆腐這些永遠是最受學生青睐的。

一條街走過去，這樣的攤位沒有十個也有八個，攤攤爆滿。

程靜劃拉開微信界面給顧琉琛發了個消息，問他在哪個位置，剛發出去，一擡眼就見對面的法桐下單手插兜而立的少年。

他正低着頭看手機，右手拇指在屏幕上滑動，并沒注意到這邊。

他身旁正好是個煎餅攤，是把玻璃罩子安裝在腳踏三輪車後車鬥裡的那種。玻璃罩子頂上挂了隻鎢絲燈泡，燈泡暖黃的燈光灑在他右半身，給他拉下長長的影子。

略寒涼的夜色裡，這滿街的熱鬧和鎢絲燈泡暖黃的燈光倒是讓人感到一股暖意。

程靜站在與他一街之隔的地方，靜靜地看了他半晌才出聲，“顧同學，這邊！”

她朝顧琉琛的方向招了招手。

顧琉琛聞聲擡頭，就見程靜一手抱着課本，一手飛快地朝他揮動了兩下，然後指了指不遠處的小吃攤。

三五成群的人不時從他們之間穿過，明明人聲鼎沸熱鬧非凡，這一刻有什麼纖細的東西輕輕地在他心頭撥動，把他花了好幾天時間踩進深淵的情緒又勾了出來。

小吃攤前，程靜要了兩份油炸土豆條。

顧琉琛站在一旁，看着滿鍋黑色的油，臉上是掩不住的嫌棄表情。

“不吃，如果你拿這個當獎勵，我不接受。”

這冷冰冰的拽得二八五萬的語氣！

雖然程靜很想教育他要有禮貌，說話要學會稍微委婉那麼一點，轉念之間又覺得還是算了。

畢竟人家可是很争氣，短短時間從倒數第一沖到了年級前五十，盡管這裡面實在沒多少她的功勞，可不管怎麼說他是自己的學生，将來拿出去也是吹噓的資本！

而且就顧琉琛這脾氣，估計說了也是白搭。

“顧同學，你想多了，我請你吃這個，純粹是因為覺得這個味道還不錯。絕對沒有拿它當獎勵的意思。你放心，你的獎勵我已經準備好了！”

一邊說着一邊反手拍了拍挂在身後的書包。

顧琉琛詫異地挑了挑眉毛，“你這麼一說，我倒是很好奇你給我準備的什麼。”

“驚喜，絕對是驚喜！”她這裡說完又對小攤老闆說，“一份多放辣椒和香菜，另一份要清淡些，不要香菜。”

顧琉琛意外地問，“你怎麼知道我不吃香菜？”

程靜随意地答了句，“上次在水雲間吃面，你的面裡沒放。”

顧琉琛“哦”了一聲，翹着嘴角似有笑意。

盡管對路邊攤十分嫌棄，看程靜那竹簽插着土豆條吃得津津有味，他還是勉為其難地嘗了嘗。

“怎麼樣？味道不錯吧？”

顧琉琛的表情很是一言難盡，他不大明白為什麼會有人愛吃這種又酸又鹹的混合着一股子濃重香蔥味兒的東西。

“還……可以吧。”

“那繼續吃啊！”

程靜滿滿一紙碗炸土豆條，一會兒工夫就見了底。

顧琉琛的還滿滿的，幾乎沒動。

“你不會總拿這種東西當飯吃吧？”

程靜哈了一聲，“顧同學，你開什麼玩笑，你這是在高估窮人的生活水平。我每天都吃饅頭裹鹹菜好嗎？”

說着看了看顧琉琛的土豆，“還不吃？是不是不喜歡？”

顧琉琛垂下視線看着碗裡炸得黃澄澄的土豆條，屬于油炸食品的特有香氣混合着香蔥麻油的氣息，其實聞起來還是很不錯的。

但家庭原因，他從小就被灌輸了路邊攤不衛生、油炸食品不健康的思想，所以嘗嘗對他來說是極限了。

“我……不餓。”

程靜看明白了，沒為難他，直接把炸土豆從他手裡拿過來，“這麼好吃的東西，不要暴殄天物，你不吃我吃。”

程靜把空了的紙碗扔進垃圾桶，拿過他那份吃得有滋有味，完全沒留意到顧琉琛的眼神變了變。

那是他吃過的東西……

“吃了這個……你晚飯還吃嗎？”

好一會顧琉琛才開口。

程靜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蹙眉盯着他有些擔憂地問了一句，“你嗓子怎麼啞了？是不是着涼了要感冒？”

顧琉琛别開視線，清了清喉嚨，“沒有。”

“那就好。”程靜收回目光，摸出紙巾擦了擦手，繼續道，“本來是要吃的，連着吃兩大份炸土豆條，已經沒肚子裝晚飯了。顧同學，下次不想吃的東西要直接說出來。你這樣又浪費糧食又浪費人民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