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王羲之迫使自己陷入沉睡,已經過去了将近百年。
在她曾窺探到的短暫的幾十年未來中,所能看見的就隻有炮火和死亡,國家與國家在破碎的軀體所搭建出的舞台上戰鬥,人命是可以抛棄的一次性武器,是用以博弈的棋子。搭建天平之上搖搖欲墜的和平與如履薄冰般的安甯,在博弈開始的那一刻,徹底崩塌。
那是人類社會最為混亂、最為陰暗的時代。
在籠罩着死亡氣息的漫漫長夜過去後,白日降臨。
越來越多的人覺醒了獨屬于自己的能力,即異能。伴随着覺醒範圍的擴大化,“異能”不再是令人恐懼的力量——盡管依然有人心懷抵觸。
“你有異能嗎?”
王羲之依舊是裹着羊毛毯,不過這會兒已經從沙發上下來了,坐在地上,緊挨着林海音,好奇地問她。
“唔……”林海音沉吟着,阖上了作業,慢慢把桌上的筆一支一支地放進筆盒,“我好像沒有異能。”
咔嗒——她蓋上了筆盒。
“但父親說,我大概是有異能的。”林海音低垂着眼眸,輕輕地說,“小時候,似乎顯露過一次異能,不過我已經記不清了,而且現在也一直沒有出現什麼征兆。或許我并不是個異能者吧。”
她淡淡一笑,似是已經釋懷了。但這大抵也不是什麼能夠輕易釋懷的事情。王羲之不再問了,點點頭,小聲嘟哝了一句:“是這樣啊……”
“您是怎麼發現自己存在異能的呢?”林海音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了好奇心,問她,“父親同我說過,您的異能非常強大。”
“啊……”
王羲之沒想到她會問出這事,下意識地生起了幾分抵觸,本想什麼都不說的,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但卻也不好意思辜負林海音那充滿敬仰的好奇,沉默了片刻,她開口了。
“最初發現我的不同,是因為我的異能不小心弄死了二哥的花。”
二哥王籍之最愛莳花弄草,整個後院的植物,有半數以上都是由他親自侍弄的。雖然與王羲之差了六歲,但卻是一衆兄弟姐妹裡與她關系最好的。
那時候她才十歲,二哥讓她幫忙把擺在牆角的夾竹桃搬過來。
短短十幾米的路,王羲之捧起花盆時,夾竹桃開得鮮豔,待走到二哥身邊時,花瓣已經掉落,枝葉也變得枯黃,像是将要枯萎老死了。
兄妹倆誰都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種情況,詫異地面面相觑,二哥還沒好氣地抱怨了她幾句。
幾年後,她才知道,是她無意間發動了異能,加速了那盆夾竹桃的時間,所以那盆夾竹桃才在短短的幾分鐘之内枯死了。
或許是從那時開始,她就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同吧。
呼……好冷啊……
王羲之攏緊毯子,把自己縮成了小小的一團,但卻抑制不住寒冷,手腳冰涼。外頭的天早已經暗下,盯着窗台下的夾竹桃,她的眼前似乎出現了那個慣愛穿着鼠灰色大褂的二哥的背影。
她閉上眼,搖了搖頭。
“關于我的異能的初次顯現,大概就是這樣。我聽說過有些人的異能力出現得特别晚,所以你也不用太着急。”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一下。她原本還想再說句什麼的,但話到嘴邊卻忽然失了勇氣。抿了抿唇,她把話藏進了心裡。
她想說的是,請别過多地提到過去的事情。
林海音看出她興緻缺缺,隻當是她累了,便也沒有再多問什麼,翻開課本,開始複習白天學過的内容。期間王羲之好奇地湊上來看了幾次,但卻什麼都沒看懂,最後淪落到像個小孩似的,淨看書裡的插圖了。
在橫濱的第一天,過得意外得很平靜。沒有發生任何意外,也沒有鬧出什麼尴尬的笑話,甚至連睡眠質量也很不錯,因為這個小小的臨時居所的床墊相當柔軟,讓王羲之一躺下就不想起來了。
天剛蒙蒙亮,她從淺眠中醒來。許是因為沉睡了幾十年的緣故,她暫時并不需要太長的睡眠時間。
時間還早,林海音也還在睡夢中。王羲之不想吵醒她,她輕手輕腳地下了床,走出房間。
拉開窗簾,她倚在窗邊。玻璃是茶色的,望出去的世界都蒙上了一層暗色。向外看不清街景,路上的人也很難往裡看清室内。
這正是為了避免徐志摩的手下找到她而特地使用的手段之一。
王羲之能理解此番用心良苦,但實在欣賞不來。悄悄地在心裡作了一番鬥争,她決定把窗推開一條小縫。
現在還早着呢,不會有人發現的。她自我安慰着。
透過僅一厘米的空隙,王羲之貪婪地看着這個完全陌生的城市。
目之所及,到處都是高樓大廈,零零散散分布着一些低矮着的建築物。城市的規劃者們似乎無比迫切地想要将手探向天空。
把視線放得再遠一些。在大樓空隙之間,王羲之看到了一個巨大的輪子。似乎是金屬的材質,鋼筋鐵骨将它撐起,同旁邊的大樓差不多高,顯然是個鋼鐵巨物。
現在這個輪子倒是一動不動的,她記得昨天下午它還在轉動,夜裡輪盤邊緣還會散發出明亮的光。
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呢?等海音醒了,去問問她吧。
如果能去親眼看一次,那就更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