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内校外哪裡都是人,他們有的校服系在腰杆上,現出花花綠綠的衣裳,有的相互攬着肩膀在小吃店駐足,商量後天是逃課上網吧還是等下課吃宵夜。
宋苛穿行在人群之間,獨自走過灰色地帶。
乏味的又一天。
...
第二天早讀比平時晚,學生吚吚嗚嗚念着語文要求背誦課本的《三峽》,語調參差不齊像是念咒,夾雜着遞交作業本和回首偷摸講話的小聲音。
宋苛百無聊賴對着口型,五指分别開工,先夾古詩詞的那一面,再夾後面單元的故事開小差。
他一翻,是羅素的《我為什麼而活着》。曾幾何時,他也被這個問題深深困擾,他自知自己不會是個好的讀者,仍饒有興緻默讀起來。
‘對愛情的渴望,對知識的追求,對人類苦難不可遏制的同情,這三種純潔但無比強烈的感情支配着我的一生。’
那您的一生未免太無聊。
‘這三種感情就像飓風一樣,在深深的苦海上,肆意地把我吹來吹去,吹到瀕臨絕望的邊緣。’
哦?是嗎。
周遭的一切忽然靜了,所有人還立着書本偷懶,駝背的姿勢卻不自主挺直了,周苛心覺必是老班來查崗,他坐後排小動作一貫看不見,便象征性地将眸子微微擡起,心裡繼續默讀羅素的随筆。
獨這一眼,宋苛的大腦完全成了一片黑洞,器髒盡數卷進去,唯剩那顆即使時間長河洶湧翻滾也要戛然靜止跳動的心髒。
呼吸困難,感受和降生時的自己如出一轍。
吊頂的風扇已經很破,扇葉黏上好幾層污漬“嘎吱”轉動,神似老婦窩進床被磨牙發出的聲響,教室窗台半開,風扇扇動外頭吹進來的新鮮泥土氣息,晨間鳥鳴由遠及近,雌鳥難得合拍一次,在新芽破土,春雨不歇的二月末響應雄鳥,叽喳叽喳拼湊出一首愛情二重奏。
宋苛初一就近視眼,配眼鏡太貴,他不敢說。
可教室門前的少年與他的距離形成一條筆直的對角線,他竟能執筆畫出這人身上的每一處細節。
本該隻有模糊的重影,美麗的五官一概看不真切。
不過此刻的宋苛身處記憶旋渦,那個人的臉他見了不下千遍萬遍。
‘我尋求愛情,首先因為愛情給我帶來狂喜,它如此強烈,以緻于我經常願意為了這幾秒的歡愉而犧牲生命中的其他一切。’
若得知多年後他能和季昭野再次相逢,熟悉的情緒開了閘,接連噴湧出來-----宋苛勢必要對那晚的江知芸說:
“或許有日久生情吧,但世界上還有一種東西,叫做一見鐘情。”